聽老者說,世間每一個人逝去的同時就會有一顆星隕落。
那么……
那么,在我的那顆星的周圍今年一定隕落了不少。
同時每顆星隕落時從天邊劃過也引來不少人的歡呼和雀躍。緊接著就是一片人們似教徒般虔誠地許愿的景象。他們因為獲得從天而降的寶貴的“許愿機會”而興奮不已。我們卻因為失去了至親和好友而悲傷落淚。
盡管那只是從老者那聽來的也許可以當作“謬論”的言語。
我一直認為猝死、車禍這些事件離我很遙遠。直到王二奶奶在田里種黃豆的時候彎著腰一頭栽倒在田里。在這件事發(fā)生之前我的字典里壓根沒有這些個詞語。
每次放月假或寒暑假之前,學校的廣播里放的最多的就是“安全事項注意問題”。我能夠依稀記得,有一次我們聽到某個地方有幾個青少年溺水身亡時,教室里立刻像炸開了鍋一樣。若不是從他們的言語中聽到一聲又一聲的惋惜,我真的以為我看到他們的眼睛里閃爍著興奮地光芒。
我也認為別人從我眼睛里讀到的也是興奮。
那是對“死去的人不是我的好友”和“失去孩子的不是我爸媽”的慶幸。
王二奶奶就住在我的老家屋后,也就是北邊那家。農(nóng)村里的“三間房”大多都是坐北朝南的。
王二奶奶有一對雙胞胎外孫,其實說得嚴謹一點也不能叫做雙胞胎,因為那兩兄弟長得一點都不一樣。大一點的叫程亞,還有一個叫程超,程超比程亞晚出生二十分鐘,這也許就是導致他們長得千差萬別的原因吧。
說得夸張一點,我和他們倆從沒有記憶的時候就在一起玩了。我不知道和兩兄弟關(guān)系好叫不叫青梅竹馬……呃,有點牽強。因為他們從來沒把我當女生看待。如果坐著時光機回到那個時候,你會看到三個小男生在田埂上跑來跑去(因為在遠處看,所以很難分清我是男生還是女生……)。其中有兩個穿的一摸一樣,還有一個個頭矮一點的就是我。
小時候媽媽一直不讓我留長發(fā)。每次我耍著賴不肯理發(fā),媽媽總會面無表情而又帶點恐嚇的味道說“你留長頭發(fā)和亞子他們玩,把頭發(fā)弄亂了會變得很丑的。那樣亞子他們就不要和你玩了。”
每次她都成功。
因為我知道我繼續(xù)和她磨下去,恐怕要和她僵持在理發(fā)店里一年。我絲毫沒有夸張,我媽沒有其他優(yōu)點,就是意志力強。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得了,就算在地底的外公突然爬出來出現(xiàn)在他面前她都不會買賬。
所以我決定讓步,其實這只是我為自己的失敗找的借口。心知肚明。
我媽媽喜歡喊程亞為亞子,就像喜歡喊我華子一樣,一點也不管我是否會和她跳腳。而我的確因為華子這一男性化的稱呼和她跳腳來表示我的憤怒,不過沒有一次有用。后來演變?yōu)榇蠹叶紵o比親熱地喊我華子。以致我大老遠總以為他們在喊“花子,花子……”好吧,我承認我對這個稱呼討厭的程度很深。
而我的名字是徐敏華。如果他們都叫我敏華,我會和他們更親密。可是他們永遠都不要和更親密。所以我就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就是整天纏著程亞學著我媽那樣叫他,只不過把“亞”改成了“鴨”。所以通常都會看到這樣的一個景象,程亞、程超兩個人后面還有一個不停地叫著“鴨子”的我。在這有一點要說明的就是,我喊程亞“鴨子”并不是看他好欺負,相反他比程超要嚴肅得多。比如我和程超偷偷地鉆進人家的梨園里,這邊摘一個胡亂擦幾下,啃上幾口扔了,再去另外的地方繼續(xù)摘。程亞就會板著臉教訓我們倆,不過效果不大。不然,我們也不會在夏天的時候任意出入他們外婆家的葡萄園而且程亞摘的葡萄最多。
我在前面就講過了,他們的外婆就是王二奶奶。
我以前總喜歡跟著程亞他們喊王二奶奶外婆。我跟著他們喊一次,他們就跟我急一次。后來次數(shù)多了,也就得懶得再和我爭了。再后來,我們就一起商量了一個對策。在我們家那里的人的意識里,外婆是沒有奶奶好的。所以我們商量的對策就是我跟著他們一起喊“奶奶”。每次我們?nèi)齻€在外面瘋了一整天后,我都不會回家。而是和他們跑到葡萄園那大聲地喊“奶奶,奶奶,我想吃葡萄。”然后,王二奶奶就會跟我們一樣扯著嗓子答應(yīng)著“哎!就來就來,奶奶去給你們摘。”
其實等王二奶奶拎著竹籃拿著剪刀來到葡萄園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鉆進園子開始吃了,衣服上全沾滿了葡萄的汁液。王二奶奶也不生氣,反倒是笑呵呵地看著我們還不停地提醒我們小心不要讓枝杈劃到皮膚。
就在四月份的一個星期一,我中午放學回到家。媽媽看到我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王二奶奶死了,種黃豆的時候一頭栽到了田里。”我愣了一下后就笑了起來“媽,別騙我了。雖說現(xiàn)在是四月份,但也不是天天過愚人節(jié)啊。況且我們昨天回家還看到二奶奶的呢,她不是挺好的嘛。”我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媽媽的反應(yīng),我在等她笑著跟我說剛才是騙我的。其實我當時也糊涂了,就算媽媽要和我開玩笑也不會拿那這種事來說啊。
我看到的是媽媽漸漸變紅的眼眶。我知道了,媽媽沒有騙我。二奶奶出事了,我和鴨子他們共同的奶奶出事了。我不敢用“死”這個詞而用“出事”來代替。我承認,我還抱著僥幸心理。我希望回到家后還能看到二奶奶站在院子里朝我慈祥地微笑著。我怕這些只能在夢里看見……那頓午飯我一粒米也沒有進,只喝了幾口湯后就去睡午覺了。醒來后被頭濕了一大片,眼睛也腫的很厲害。
那個雙休日,老師一宣布放學我就第一個沖出了教室,我要回媽媽回去看二奶奶。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很黑了,我和媽媽只能匆匆忙忙去二奶奶家上柱香。
準備回去的時候在院子口看到兩個人,是鴨子和程超。
我走過去想說點什么。倒是鴨子先說話了“去葡萄園吧。”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帶著難以察覺的梗咽聲。
我跟著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一直走到葡萄園旁邊的田埂上。自鴨子的一句話后,至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說話。
我想安慰他們,一大堆的話不知道從何說起。我知道大家都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鴨子變得更成熟了。程超不再是小時候和我瘋瘋癲癲地到處亂跑的小屁孩,他現(xiàn)在話很少。而我,他們記憶中的華子是短短的頭發(fā)、大老遠見到認識的人就會沖上去,同時嘴里還會大喊那人的名字。而現(xiàn)在,見到他們的時候,我只是在黑暗中對他們笑了一下,或許他們并沒有看到。
我們?nèi)齻€人就一直站在田埂上、面向葡萄園,彼此沉默著。但是我知道,我們想到的人是一樣的。
江蘇省鹽城市第一中學高二(15)班 潘露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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