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都去哪兒了

記憶里，爺爺像一座山。

那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山，魁梧硬朗、堅忍剛毅，在我疲倦時是最寬厚的肩背，在我迷茫時是最堅實的依靠。

爺爺是家中的頂梁柱，兒時的我對他一直充滿了崇拜，每當爺爺幾下子就把壞掉的家電修好，或是扛著重重的沙袋健步如飛，我就會在一旁激動地鼓掌，這時，爺爺就會停下來，笑呵呵地把我抱起，用胡子蹭我的臉，我總被扎得咯咯直笑。有時我心情抑郁，他會細心地開導我，安貧樂道的爺爺思想很是樂觀開明，很快就能讓我重新振奮起來。那時的我那樣親近爺爺，爺爺也那樣寵愛著我，他是我永遠的靠山。

直到到了上學的年紀，我隨父母去了城里。城里有那么多新奇的玩意兒，可比鄉(xiāng)鎮(zhèn)有趣多了。我很快融入了新的生活，不再像剛來時天天惦記著爺爺，時間之鐘在城市里轉得飛快，我得到了許多，又似乎遺忘了什么。

過年回家時，爺爺正在田里耕作。我跑過去找他時，遠遠地看見他雙手緊握著犁把，支撐著上身，兩眼注視遠方，腿半躬著。走近了，我看見爺爺的胸脯在劇烈地起伏。我急了，深吸了一口氣，使出全身力氣叫了一聲：“爺爺——”爺爺抬起頭，古銅色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笑里隱藏著一絲抹不去的辛酸。“囡囡回來啦！把你嚇壞了吧！爺爺在休息呢。”爺爺的聲音酸酸的，記憶里，爺爺是從來不哭的。

我搖搖頭，這么冷的天，爺爺分明是累壞了。當我看見他馱著笨重的犁，蹣跚著腳步向我走來時，我的眼里蒙上了一層淚水。不知何時，爺爺的面龐變得黝黑，兩鬢開始發(fā)白，臉上也布滿了皺紋。以前的爺爺那樣魁梧挺拔，身子骨那樣硬朗，只不過短短幾年的光陰，他就被刻上了歲月的印記。我抹抹眼睛，第一次發(fā)現，原來山也會老。

我看著爺爺，滿心酸澀。是從何時起，我竟覺得爺爺有些陌生，那段最最親近的光陰，都去了哪里？我在城市里匆忙地度過光陰，卻忽略掉生命最重要最簡單的“時間”，遺忘了那個生命初始的地方。時間都去哪兒了？還沒好好感受愛，你就老了。小時候，是你把我抱在懷里，呵護著我成長。后來啊，我跑得越來越快，卻沒注意到你越來越慢；飛得越來越高，卻沒有注意到你在慢慢變老。當我幡然醒悟時，你那挺拔的身影，已經彎了，你那奕奕的雙眼，終是渾濁了。

時間都去哪兒了？是被我遺忘了吧。遺忘了愛我的人，還在等待我的歸來，遺忘了在離城市很遠的地方，還有親情的一隅，遺忘了爺爺還一直在我身后，思念著我的回頭。

門前老樹長新芽，院里枯木又開花，而我最最親愛的爺爺，我不會再讓你昏花著眼，彎曲著背，孤獨地老去，我會把逝去的時間，全部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