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水徐緩而過,霧雨一般混蒙。上千年的雨量充沛,足以形成一道河流。足以有浪,拍打如崖的墻壁,發(fā)出詢問之聲。足以有潮,叩響閉鎖的門。
你化作一具不朽的潔白豐碑。“屈平辭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李白這般景仰你。“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在那個眾人皆醉的世界,漁父的做法或許是對的。可你,通體散發(fā)著圣潔的光芒,于是刺痛那個時代的眼。
清澈的目光,會被時代的風沙攪渾,挺直的脊骨,會遭到愚蠢手指的指點。你披發(fā)行吟澤畔,終于縱身汨羅江中,化為亙古不變的永恒。
原兄??!在那樣的污濁染缸中,是什么勇氣讓你保持嬰兒一般圣潔純白?歷史回答我,那就是風骨,那就是氣節(jié)。是的,千年之后,歷史將那個時代的一切輾碎,留下滿地殘破的碎片。終于,歷史的罡風和洪流將風沙沖刷,將手指風化。你從黑暗之中升起,如清冽的月華,照徹整個華夏文明。
東坡有詞:“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那是又一個你的傳承者。獨自綻放的純白,你留給后人的,比那個時代多得多。
我站在歷史面前。歷史是如你一般的死者的名冊,層層重疊如丘陵,掀起一角,就會發(fā)出駭然之聲。千年之后,有學者發(fā)掘鑒賞,卻不再有人活下來,為任一殘片作證,當然把玩者也不需作證。反復重疊的鉛字淤塞了記憶,甚至連噩夢中一張企圖翕動的嘴,也被茂密的菟絲子纏緊了。
我終于用心側(cè)耳傾聽:攀緣植物從古琴的琴體里伸長出來,日復一日暗啞,偶爾有一只蚱蜢從弦上躍起,于是就有露水滴落之聲,清冽純明;
河邊被腳步踩上印痕的青石板在某一個清晨破裂,將晦澀的內(nèi)心交付初升的太陽;
水流汩汩,有遠古的聲音在水下悠然低訴,拂過我熟睡的發(fā)際……
如你一般千年之后的我,希望永遠把持純凈的內(nèi)心,傾聽生命最本質(zhì)的低吟。或許有一天,在歷史的蒼穹,會再多一顆純白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