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東是個公交車司機,上班時間還算固定,一星期早班,一星期夜班。他的妻子楊美是個漂亮的女人,在一家童裝廠做會計,兩個人賺得錢倒也足夠開銷,而且他們的女兒還小,幼稚園中班而已,所以日子過得還算輕松。
這天周東晚班,在家睡著,楊美去接的女兒:“媛媛,媽媽在這兒。”
女兒媛媛扎著兩個小辮蹦跶著撲進楊美的懷里:“媽媽,今天我在班上學到了好玩的東西呢!”
“是嗎?什么好玩的呀?”楊美抱著女兒穿過人群,沒等媛媛開口,她便問道:“媛媛,餓不餓?那邊好像在賣小糖糕。”
“好啊好啊,媛媛要吃小糖糕!”媛媛聽到有好吃的,也就忘了說好玩的東西了。
周東推開門,突然被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一根粗紅繩子,他有些驚慌,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地上躺著的紅繩子,仿佛有什么東西要鉆出來,他突然發(fā)了瘋似的轉(zhuǎn)身就跑,可是前面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紅繩子,就像一張蜘蛛網(wǎng)一樣鋪天蓋地地朝他襲來,而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正掙扎而出。
“啊——”周東尖叫著從夢里醒來,一旁正在試新衣服的楊美被著實嚇了一跳:“你干什么!嚇我一跳。”
周東咽了下口水,撓了撓頭,暗罵了一聲,“沒什么,媛媛回來了嗎?”
“在客廳玩著呢,你去看看廚房湯好了沒,好了我們就早點吃飯吧。”
周東應(yīng)了聲,起床套了件背心,把那個詭異的夢拋之腦后。
媛媛背對著在沙發(fā)上把玩著什么,周東笑著上前抱住女兒,“在玩什么呢?”
“看,同學教我的翻花繩。”
周東在看到女兒手中的紅繩子后臉色大變,一把將繩子扯下扔在地上:“破繩子有什么好玩的!以后不準玩!聽到?jīng)]有!”
楊美從臥室跑了出來抱住急哭的女兒:“你吼什么,看把媛媛嚇的!”
“告訴她以后不準玩!”說完周東穿上鞋就摔門而出,臨走將那根細紅繩子拿走了。
楊美沒吭聲,她看到那條紅繩子了,哄了哄女兒:“乖媛媛,以后咱們不玩了,答應(yīng)媽媽。”
周東將那紅繩子狠狠扔進了垃圾桶,又覺不夠,重新掏了出來用打火機將它燒了:“別讓我看到!別讓我看到!”
周東將那紅繩子一把扔在了角落,看著它燃起火苗,轉(zhuǎn)身朝公司走去。
紅繩子上的火苗沒燒多少便滅了,微微燃著煙。一個人影靠近,彎腰撿起了它。
這天的晚班,周東照常開著公交車,接送著一批一批的人潮,漸漸的乘客也少了,即將夜半,這是今天的最后一趟了。
車門打開,一個乘客上來,速度很慢,周東特意看了眼,只見那根被他燒掉的紅繩子正纏在一根木頭上,周東大驚失色,尖叫了一聲看向上來的那個乘客。
拄著拐杖的老頭似乎被周東的尖叫嚇著了,直直地站在車門口:“怎么了……”
周東覺得自己握著方向盤的手在微微發(fā)抖,他覺得有什么東西正在慢慢向他靠近。載著最后一個乘客到了終點站,周東將車停好后,準備回家,發(fā)現(xiàn)那個老頭始終在他身后。
“滾開!別跟著我!”周東忍無可忍了,轉(zhuǎn)過身罵道。
老頭卻下一秒轉(zhuǎn)身進了弄堂,周東頓時覺得自己就像個神經(jīng)病,大半夜在路上大喊大叫。
開門進屋,楊美跟女兒已經(jīng)睡著了,時間已經(jīng)快將近十二點了,周東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干脆在客廳靠著看起電視來。
周東一打開便看到一群孩子圍在一起玩翻花繩。
“真是見鬼了!”周東一下關(guān)掉了電視機,心有余悸。
突然一陣敲門聲讓周東納悶,誰這個時候會來?
周東往貓眼里看了看,卻什么也沒看到,敲門的聲音就像是有什么東西砸在了門上。周東一下打開門,發(fā)現(xiàn)的確沒有人,可是,地上躺著一根粗紅繩子,還是個花繩的樣式。周東手腳一下子冰冷,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下一秒他不知哪來的勁兒,將繩子撿了起來一把從樓梯處的窗口扔了出去。
“有多遠滾多遠!”
周東關(guān)上門一屁股跌坐在沙發(fā)里,指針即將指向十二點,而此刻,同樣的敲門聲再次響起。周東抬起頭,雙眼布滿血絲,起身從廚房拿了把菜刀往門口走去,他不管究竟是誰在裝神弄鬼,一會兒統(tǒng)統(tǒng)讓他們下地獄!
猛然打開門,周東一把將菜刀揮了出去一陣亂砍,可是依舊什么也沒有,腳底下依然是剛才的那段粗紅繩子,卻是換了個花繩的樣式。
“你在干嘛……”一個聲音從身后響起,嚇得周東跌坐在了地上。
他喘著粗氣,目光呆滯地看著身后的楊美,嘴角不停地抽搐:“美美……她,她……來了,來找我了……她回來了……”
楊美皺緊了眉頭,看著地上的紅繩子,還有菜刀,還有……失了魂的周東。她當然知道周東口中說的她是誰,可她從不信什么鬼魂之說,都是自己嚇唬自己。
“瞎說什么,我扶你進來。”楊美上前扶起嚇軟了的周東,進廚房幫他倒杯熱水,手腕上的金鐲子碰到臺子發(fā)出聲來,讓楊美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唇,慢慢露出笑來。
周東到了早晨才有的睡意,一晚上他都不敢睡覺,當年的所有記憶都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那首她最喜歡哼唱的小歌謠也總會從記憶中跑出來,仿佛還能看見她邊手里翻著花繩邊念著:小姑娘,翻花繩,手指細長蜘蛛跳,拉勾勾,不撒謊,繩兒靈活姑娘笑。
楊美這晚上也沒有睡好,早上見周東躺下,便去了女兒的臥室,推開門發(fā)現(xiàn)媛媛已經(jīng)醒了,睜著眼睛看著她。
“媽媽,我想跟爸爸睡。”女兒似乎忘了昨天父親的發(fā)火,坐起來說道。
楊美將女兒抱去了主臥:“行吧,陪你爸爸躺會兒。”
周東剛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感覺女兒在自己耳邊喃喃說著什么。
“嗯?媛媛怎么了……”說著他摟住女兒靠近自己。
“小姑娘,翻花繩,手指細長蜘蛛跳……”女兒稚嫩的聲音清楚地在他耳邊響起。
周東立馬清醒過來,一把將女兒推開!只見女兒坐在床上對著他笑,一邊手指靈活地翻著花繩,鮮紅的繩子頓時讓周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張著嘴卻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女兒直勾勾地看著他:“你說過,陪我玩大花繩,爸爸。”
周東聽到這話,瘋了似的把女兒推倒在了地上:“滾開——滾開——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啊——”
楊美沖了進來,立馬抱起女兒,將紅繩子塞進了自己口袋,檢查媛媛的傷口。
“周東!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媛媛都受傷了!”說著便匆匆抱著女兒去醫(yī)院做檢查。
周東還是沒能回過神來,蜷縮在角落里抱著頭,他知道,一定是她,她的聲音,一輩子都記得!
周東失手讓女兒受傷的事情在兩天里面便在小區(qū)和幼稚園里頭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覺得周東虐待他女兒,甚至懷疑周東心理有問題,因為有人目睹周東晚上一個人在小區(qū)的小道兒上大吼大叫。
楊美也總是一副不愿提及的模樣,媛媛卻逐漸鐘愛翻花繩。
又是夜班,周東走神了好幾次,好在并沒有出什么問題,最后一趟的時候上來一個背著小書包的女孩,身后并沒有大人跟隨,周東有些不放心地往后看了看,小女孩很安靜地坐在座位上。
等到紅燈之際,周東抬起眼,從鏡子里看到了女孩手中在把玩著什么,他扭過頭去想要看清楚些,卻看到小女孩朝他抬起頭,“爸爸,你說過陪我玩大花繩,可是,為什么,要套在喬喬脖子上。”說著舉起套在手上的花繩。
印在周東眼里的儼然是他死去的女兒喬喬的那張臉!他嘶吼著讓女孩下車:“走開——不要來找我!爸爸對不起,對不起!別找我別找我!”
后面的車輛不停地鳴笛,直到交警過來,周東才清醒過來,女孩依然是上車的那一個, 安靜地坐在座位上,手里拿著的,是只千紙鶴。
周東被公司責問批評,回家的路上草木皆兵,他總覺得身后有人跟著他,天氣又悶熱,他甚至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走到小區(qū)花園的當下,被地上的一截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卻是一條粗紅繩子,慢慢地,繩子繞成了一個圈,而里面漸漸露出一團黑色的頭發(fā)。周東也不知是被嚇得還是熱的,全身都濕透了,趕忙哆哆嗦嗦地奔回家,進門發(fā)現(xiàn)妻子楊美正倒水喝,面色微紅,額頭一層的汗。
楊美未等周東開口,便解釋道:“剛才空調(diào)突然不動了,把我給熱醒了,你怎么了?”
周東沖進衛(wèi)生間,不停地用冷水沖臉。 他剛才看到了,從繩子里面露出來的,是喬喬的頭頂。
女兒媛媛不知何時醒來,坐在自己的小床上,面對著前面似是跟誰交談著:“好啊,我喜歡翻花繩,你的紅繩子好漂亮。我叫周媛媛,你叫什么?”
這天,周東休息,他的精神狀態(tài)并不好,晚上幾乎沒合眼,原本打算待在家里度過,可楊美說她二伯來看他們,人已經(jīng)到了火車站,她暫時脫不開身,讓周東去接一下。
周東滿眼的血絲,他昨夜都不敢閉眼睛,總覺得一閉上眼睛,都是喬喬那張蒼白的臉,然后對著自己翻花繩,他甚至能夠聽到周圍都是喬喬念的那首歌謠:小姑娘,翻花繩,手指細長……
車子開上了高速,這時段車輛十分通暢,甚至是很少。周東收到楊美的短信,說是副駕駛前面有沒有一張罰單。周東不太樂意地打開車前小柜子,罰單他沒有看到,入目的是一團粗紅繩子。
周東看到前方似乎站著一個小女孩,手上套著紅繩子,從這邊翻到那邊,耳邊是喬喬的聲音:“爸爸,陪我翻花繩。”
也就是一霎那的時間,周東抓緊了方向盤:“對不起……喬喬……”
隨后他猛踩油門,向前面的女孩撞去。
楊美接到周東事故死亡通知的時候,她正躺在上司的床上,那個送她金鐲子,許諾說會離婚娶她的男人懷里。
周東的交通事故發(fā)生得莫名其妙,沒有追尾,車子自身也沒有故障,更像是一場自殺。
哭哭啼啼地處理完周東的事情,楊美對于自己的計劃沾沾自喜,怪不得她,誰讓周東原來是個那么迷信的人,聽到第一次周東說紅繩子,楊美便暗暗記在了心里。之后在周東夜班回來的路上,以及車柜子里放紅繩子等等,都是為了嚇唬他。甚至讓周東失手讓女兒受傷的事情也添油加醋地渲染給大家聽,導(dǎo)致大家都認為周東的精神不太樂觀,如此一來,就算她便成了那可憐之人,誰還會多說她的不是。
去幼稚園接女兒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就剩媛媛一個還沒有接走的孩子,老師聽到這個噩耗的時候表示非常同情,卻想起了一件事:“媛媛媽媽,這段時間你家媛媛總一個人對著墻壁自言自語,我想大概是你們之間缺少交流,往后多陪她說說話,不然對孩子的成長是不利的。”
楊美點點頭,進教室去接女兒。媛媛正對著角落坐著,雙手靈活地翻著花繩,嘴里自言自語著。
“話說回來,你家媛媛還真是聰明,她可是我們班上惟一一個會翻花繩的,而且還玩得那么好。”
楊美卻皺起了眉頭,匆匆就把媛媛接走了。
她隱約有些心不安,這是頭一次,當年慫恿周東殺了喬喬都沒有這么不安過。
周東的前妻因病死的早,留下一個病怏怏的女兒,周東本就沒什么錢,當初背著重病的前妻勾搭在一塊兒的時候,楊美圖的只是周東這個人,等到他們在一起了,喬喬便成了一個包袱。
當年周東下的手,她幫的忙做了假的口供,現(xiàn)場也被他們布置得像是意外失足導(dǎo)致勒死。這么幾年過去了,楊美不再是當年的楊美了,而周東,成了永遠的周東。
楊美放下女兒去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眼睛紅彤彤的很是難看。
她聽到房門猛然關(guān)上的聲音,喊了聲:“媛媛?你在干什么?”
沒有回應(yīng),她擦干臉,抹上粉,今晚至未來的幾天她都會因為周東的事情而變得忙碌。
突然她聞到了一股什么東西燒焦的煙味,沖到客廳發(fā)現(xiàn)廚房已經(jīng)著火,一把抱起坐在沙發(fā)上的媛媛:“媛媛你還坐著干什么!”
“我不是媛媛。”楊美的脖子上似乎被纏上了什么東西,耳邊響起的,并不是女兒媛媛的聲音,那一瞬間她看到了自己抱著的……
脖子越來越緊,根本難以呼吸,那樣的力道絕非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所有?;饎葜饾u蔓延過來,面對著喬喬那張慘白的臉,楊美的眼里,只剩下了恐懼。
“輪到你了,你也來陪我翻花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