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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辛苦錢

1.驚魂一刻

蘇全打工的工地在沙河邊上,這一年,他是見證著沙河大橋如何合龍、如何竣工通車的。他每次給六歲的兒子打電話,都要描述一下那橋的宏偉:“那橋有咱村子那么寬,有從咱家到你們學(xué)校那么長。”

兒子聽了這話總不相信:“你騙人,哪有那么大的橋?你照張相我才信你。”

蘇全沒有時間給沙河大橋照相,他們工地實行的是小承包,誰干的活兒多就拿錢多。蘇全發(fā)了狠,一定要掙好多好多的錢回去,所以他幾乎不休息,就連老板發(fā)工錢,他也不去領(lǐng),領(lǐng)了錢就要存銀行,銀行在沙河大橋的那一邊,來回得半天工。

到年底放假那天,蘇全是全工地領(lǐng)錢最多的,86000元。蘇全用一只塑料袋裝了,卷成一塊磚頭的形狀,再在外面裹了幾件他做工時穿的臟衣服,裝進一只有紅格子的蛇皮袋里。

這樣拎錢是最安全的,誰會知道他臟兮兮的袋子里會有這么多錢呢?他終于可以走過沙河大橋,到橋的那邊將錢存入銀行,然后揣著銀行卡,安心地回家過年了。當然,他得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好好拍幾張沙河大橋的照片,回去給兒子看。

蘇全將那只蛇皮袋挎在肩上,上了沙河大橋。這橋真的好宏偉好壯觀,他一邊走,一邊用手機拍照。快走到一半時,蘇全記起來,應(yīng)該拍一張自己站在橋上的照片,自己神氣活現(xiàn)地站在這么一座又大又好看的橋上,才能讓兒子感覺到爸爸很“拉風(fēng)”。于是他一手扶著欄桿,一手舉著手機,自拍了一張。

自拍的結(jié)果蘇全不滿意,自己脅下挎著個臟兮兮的蛇皮袋子,一看就是個鄉(xiāng)下來的土包子,哪里還拉風(fēng)得起來?得將蛇皮袋子取下來,將衣服抻抻平,再照一張。

這么一想,蘇全便動手取挎在肩上的袋子,因為手上拿著手機,不方便,取袋子時手上的手機滑了一下,手機差點掉到欄桿外面的河里去了,他嚇得雙手趕緊去抓手機,這一抓,手機是抓住了,但蛇皮袋子順著他的臂彎兒掉下來,在護桿上撞了一下,翻了個身,就“唰”地往護欄外面掉下去。蘇全嚇得趕緊伸手去抓,但還是遲了些,手指離袋子也就差那么一寸的距離,他眼睜睜地看著那袋子墜下幾十米,掉進了河里……

這一刻,蘇全一下子嚇得面如土色,那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蛇皮袋啊,那里面裝了86000塊錢,是他這一年不眠不休、辛辛苦苦的血汗錢!他本能地跨上欄桿,就要跳下去,一個路人嚇得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驚問道:“你要干什么?”

“我、我的袋子……”蘇全指著浮在河面上的袋子,袋子正順著河水慢悠悠地往下游漂去。

路人說:“那丟的只是個袋子,你跳下去,丟的就是命??!這么高跳下去,就算你的水性再好,撞到水面上也會暈過去……”

蘇全沒等路人將話說完,就醒過神來,他根本不會水,他這樣跳下去,無異于找死。他趕緊沿著橋跑,他得跑到河岸上,沿著河岸跟著那只袋子往下游追去,也許那袋子什么時候就漂到岸邊了呢?

但是,蘇全跑下橋,來到河岸上,極目遠眺,河面除了映著陽光跳躍著金光之外,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

是水面太寬太遠,他望不見?還是那袋子浸水后沉了下去?或者是那袋子已經(jīng)漂到下游很遠了?他沿著河岸往下游跑了一段路,還是望不到河面上有什么漂浮物,他的一顆心徹底絕望了,哆哆嗦嗦地雙手抱頭在岸邊蹲了很久,這才想起來打電話報警,請警察幫忙了……

2.徒勞之舉

一會兒來了兩個警察,蘇全絕望地將發(fā)生的事說了,警察一聽也茫然了:“錢掉進河里,我們也沒辦法啊,這河這么寬這么長,誰知道那袋子隨水漂到哪兒去了呢?”

蘇全一屁股坐在地上,雙眼失神地望著河面,眼淚無聲地淌了下來。他只說了一句話:“我這一年,沒休息一天,每天晚上都加班到十點,所有的工錢全在里面。”

蘇全的樣子著實讓人同情,兩個警察打電話給派出所,派出所又派來了兩個警察。四個警察圍在一起商量了好一陣子,最后決定,租幾條漁船來,打撈試試。

沙河這兒以前沒有橋的時候,這條河就成了城鄉(xiāng)的分界,河對面的村子里有幾個人以打魚為生。自從建了這座大橋,驚擾得魚兒少了,有兩條小漁船一直泊在河邊閑置著。警察將兩條小船租來,兩個船主也一起來了,他們和蘇全說好,連人帶船,一艘船一天300塊錢。

船主們是比較內(nèi)行的,蘇全說了包里裝了什么東西,大約有多重,兩個船主計算著,說:“這樣頂多能漂出500米就該沉水底了,在500米內(nèi)用拖網(wǎng)拖,也許能撈到。”

兩艘船都很小,一艘船只能坐三個人。因為蘇全不會水,就將他留在了岸上,警察和船主們上船了,兩條船并行,每條船上由兩個警察劃船,船主則撒網(wǎng)。這是拖網(wǎng),可以沉到水底的,兩艘船就這樣在河里拖過來拖過去。這動靜驚動了許多路人圍觀,連市電視臺的記者也來了,攝像機的鏡頭對著蘇全時,蘇全一直勾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大家從上午的時候一直打撈到傍晚,沒網(wǎng)著蘇全的袋子,倒是網(wǎng)上來一大堆酒瓶和罐頭壇子,還網(wǎng)上來三條大魚,每條都有五六斤重。

船主說:“能網(wǎng)的地方全網(wǎng)了,沒撈著。我敢肯定地說,袋子還在這塊水域,但這條河討厭就討厭在這里,沙河,總有吸沙船在這里吸沙子,將河底吸得坑坑洼洼,袋子一定是沉到哪個沙坑里去了,這樣拖網(wǎng)就撈不到它了。”

蘇全像死了一般,臉色蒼白,除了絕望再也沒有別的表情。兩個船主同情他,將三條魚扔到了他的腳下,說:“租船的錢我們就不要了,這三條魚也送給你,你拿市場上去賣了,多少湊點路費回家過年吧,那袋子里的錢是指望不上了。”

警察讓蘇全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每個警察都掏出一百塊錢來,塞到蘇全手里。為首的警察說:“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如果你的袋子真的是沉到沙坑里,網(wǎng)撈不著,它自己又不會浮上來,很難辦。你還是先回家去,我們這兒如果有什么發(fā)現(xiàn),會很快聯(lián)系你。”

這等于是宣告那錢是再也找不到了,蘇全心如死灰,他將那三條魚拿到集市上去賣了,賣了130元錢,連同警察給的400元,他現(xiàn)在口袋里揣著530元,回家去是綽綽有余的,但是,他怎么能回去呢?他回去怎么向家里人交代?

蘇全又回到了河邊,傍著河岸上的大柳樹坐著,盯著黑暗的河面發(fā)呆。他知道他的86000塊錢像一塊磚頭,就躺在河水的底下,但他就是沒辦法將它拿回來。

這兒算是城市的邊緣,新建的大橋上亮著一長串的路燈,像一串珠子似的,但蘇全坐著的這地方,沒有路燈,也少有行人,很僻靜。黑暗籠罩著河堤,也籠罩著蘇全,他坐在柳樹的暗影里,心里像這夜色一樣暗淡無光。

就在這時,一輛小車沒開車燈,悄無聲息地開了過來,在離蘇全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是剎車時剎車燈的光亮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只瞄了一眼,看到從車上下來個人影,一聲不響地走到河堤的那一邊去了。不一會兒,他聽到車那兒有人說話,是剛下車的人又回來了,對留在車上的人說:“你的情報不準確,那個看守倉庫的人還在那兒,現(xiàn)在我下不了手。”

另一個人說:“看來我們來得太早了。我的情報沒錯的,沙河化工廠快倒閉了,里面沒員工,只有一個保安和一個倉庫管理員值班。倉庫管理員老婆在住院,他每天晚上都要去給他老婆送宵夜,這期間好幾個小時倉庫里沒人,保安守在大門那兒,不會去后面的倉庫。你只要從裝排氣扇的窗子爬進去,拿出那袋香料,10萬塊錢就到手了。”

蘇全并沒打算偷聽他們的談話,他心里正沮喪著,但聽到10萬塊錢,還是忍不住激靈了一下,這才認真聽起來,就聽先前那人說:“一袋香料真能賣到10萬塊?”

車上的人說:“那是黑市價,真正的市場價遠不止這個數(shù)。我昨天晚上來踩了點,倉庫后面只有一戶人家,離倉庫起碼有200米。”

另一個人接話了:“是的,我看到了,只要動靜不大,那戶人家應(yīng)該發(fā)覺不了。那排氣扇很容易卸下來,我鉆進去也不成問題,現(xiàn)在的問題是,那倉庫管理員還沒走。”

“那我們就等會兒再來吧,我觀察過,管理員一向是半夜11點半回來,要不,我們10點半左右再過來。”說著,那個人上了車,車子開走了。

3.一絲邪念

那兩個人剛離開一會兒,蘇全的手機響了,一接聽,是兒子的聲音,兒子問他:“爸爸,你去哪兒了?你不是說今天回家嗎,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到家?”

蘇全心里五味雜陳,他只能撒謊:“爸爸的工錢還沒領(lǐng),得等到領(lǐng)了工錢再回去。”

兒子在電話里撒起了嬌:“爸爸,你領(lǐng)了工錢能不能幫我買個玩具汽車?大壯他爸昨天回來幫他買了個汽車,遙控的,能滿村子里跑,像真車一樣。我只想摸摸車,大壯都不讓我摸,說那車要600塊錢,好金貴的。”

蘇全的喉頭哽咽了:“爸爸記著了。”掛了手機,他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兒子要個600塊錢的玩具車,如果他的錢沒掉也算不得難事,但現(xiàn)在他哪里有錢?他的心越發(fā)難受起來,別人家的孩子臨近年關(guān)是最歡樂的,在外打工的父母回來了,給他們帶回了想要的禮物,可他回去呢,什么也不能給兒子和老婆??!

不行,怎么著自己也不能空著雙手回去!哪怕是去偷去搶自己也要……他心里一陣激靈,剛才那兩個人的對話又在他耳邊回響起來。他下意識地爬了起來,往河堤下面看,他看到了“沙河化工廠”的招牌,他幾乎沒有多想,就下了河堤,圍著化工廠的圍墻轉(zhuǎn)悠起來,轉(zhuǎn)到后面,他果然看到一個類似于倉庫的建筑,倉庫的后墻就是圍墻的一部分,一個小窗口里透出燈光來。蘇全扒著那小窗口,引體向上,看到了一個排風(fēng)扇,透過扇葉的縫隙,他看到一個人正在關(guān)倉庫的大門,接著,倉庫里的燈光“啪”的一聲熄滅了……

這么說,那個人就是倉庫管理員,他要離開了?蘇全的心動了一下,一袋香料10萬塊錢,自己只要把它拿來,一年的工錢就回來了。

蘇全跳下來,轉(zhuǎn)身就往河堤上跑,他記得在大橋的入口旁邊有個五金店,這排氣扇很好卸的,只要有扳手和螺絲刀就夠了,這些工具五金店一定有賣的。他一邊往五金店跑,一邊給自己找理由:“反正我不偷那香料,剛才那兩個人也會偷的。我去拿,就當是拿了小偷的。”

人沒有天生就壞的,有時要干壞事也是被逼到某個份兒上了。蘇全的腦子已經(jīng)完全發(fā)熱了,反正他就是要帶著大把的錢回家,他現(xiàn)在只要錢,別的都管不了啦!

蘇全在五金店買了一個扳手一把螺絲刀,就沿著河堤往回走,半道上他碰到那個倉庫管理員了,騎著電瓶車與他擦身而過。蘇全掏出手機看看時間,9點40分,那兩個人說10點半過來,自己有50分鐘的時間,足夠了。

很快,蘇全來到沙河化工廠倉庫的后墻邊。剛才來時,200米外的那戶人家還亮著燈,現(xiàn)在卻是黑燈瞎火的,這么說,那戶人家的人睡下了?這讓蘇全的膽氣更壯了些。他望了望頭頂上的那扇小窗口,只是那位置高了些,不好動手,得找個東西墊腳才行。

四周張望了一下,光線暗,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可以墊腳的。蘇全壯起膽子往那戶人家走,走近了,發(fā)現(xiàn)了一堆磚,還有挖出來的屋基,是人家準備蓋房子用的。蘇全立即輕手輕腳地搬起磚來,他將磚搬到倉庫的后墻那兒碼起來,搬了兩趟,眼看再搬一次,高度就夠了。

蘇全去搬最后一趟,剛彎下腰整理磚呢,身后有人扯他的衣擺,他嚇了一跳,驀地轉(zhuǎn)過身來,就見黑暗中站著個人影,看那身高就知道是個小孩子,小孩子張開嘴沖他叫了一聲:“爸爸—”

4.意外之變

蘇全有些發(fā)愣,這顯然不可能是他兒子。他兒子在鄉(xiāng)下,再說,他兒子才6歲,看這孩子身高,恐怕有10歲了。他只能停下動作,輕聲說:“孩子,你認錯人了。”

哪知那孩子又叫了一聲:“爸爸—”聲音有些含糊,口齒不大清晰,他又上來扯蘇全的衣服。

蘇全有些惱火,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10點過5分了,那兩個人說10點半趕過來,他能利用的時間不多啦,可不能讓這孩子壞了他的事,他壓低嗓子惡狠狠地喝道:“滾,再不滾老子揍你!”

這一恐嚇,小孩“哇”地哭了,一邊哭一邊嚷嚷:“我要爸爸—”

這一下完了,這里離那戶人家很近,孩子的哭聲又響亮,屋內(nèi)的燈頓時就亮了,一個男人湊到窗前,往這兒望了望。看這架勢,這孩子如果一直哭下去,只怕那人會出來。蘇全沒法子,只得一把抱起那孩子,就往城里的方向走。

一口氣走出七八十米的距離,前面的房屋越來越多。蘇全在一個巷子口將孩子放下了,他打量著那孩子,只見孩子的鼻子底下拖出兩條鼻涕,這么大的孩子還流鼻涕,算是少見。蘇全看出來了,這孩子像是個傻子,表情有些癡呆。

蘇全指著孩子鼻子,壓低聲音警告:“別再跟著我,知道沒有?”

那孩子面無表情地望著他,還是那句話:“我要爸爸。”

蘇全沒時間理睬,轉(zhuǎn)身就走,那孩子卻跟了上來,他只得站住,厲聲喝道:“哪里來的野孩子?你再跟著我揍你!”他這一罵,小孩子又咧開嘴巴,看樣子是要哭了。蘇全是真著了慌,這里住戶多,深更半夜的孩子哭鬧起來,大家將他當個人販子他還真說不清楚。他只得蹲下來,摸著孩子的頭,哄著:“乖,別哭。你要爸爸就去找爸爸嘛,你爸爸去哪兒了?”

孩子說:“我餓,我要爸爸。”

蘇全沒轍了,看來不給他吃的,打發(fā)不走他。蘇全身上可沒有吃的東西,他只得抱起孩子,繼續(xù)往前走,一直走了上千米,來到城鄉(xiāng)接合部,在一個拐角的地方,他終于看到了一個小店,店主是個老頭子,正準備關(guān)門呢。蘇全趕緊掏錢買了兩袋零食,領(lǐng)著小孩離開小店,在一個巷子口,他將兩包零食塞到孩子懷里,哄他:“你乖乖的,就在這里吃東西好不好?”

孩子見了吃的,便不鬧了,乖乖站在那兒,將零食往嘴里塞。蘇全趁機趕緊溜掉了,等他跑到沙河化工廠圍墻邊時,他愣住了,倉庫的后墻根那兒,有兩個人影在晃動。

不好,蘇全耽誤了這段時間,那兩個小偷來了,沒他的機會了!

蘇全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離開,他不甘心;上前,他不敢。圍墻外面有許多落光了葉子的泡桐,他躲在一棵粗壯的泡桐樹后面,就那么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人影。

黑暗中,蘇全看到一個人影站在他碼起的磚上,開始卸那扇排氣扇,也就刻把鐘吧,排氣扇被卸了下來,接著換上另一個小個子,開始往那窗口里鉆。

那人剛將上半身鉆進去,突然“啊”的一聲驚叫,接著,露在外面的雙腿瘋狂地抖動起來。他的同伙趕緊去拉他,剛碰到他的腿,也是“啊”的一聲驚叫,自個兒就彈起來,倒在地上。

看著這樣的變故,蘇全犯了半天的愣,這是咋的了?好半天才醒悟過來,是電!排氣扇是被卸下來了,但電線還在里面啊,這家伙觸電了,他的同伙去拉,也被電著了。明白了這些,蘇全從地上摸到一根斷枝,趕緊從樹背后沖出來。倒在地上的那人看到有人來了,嚇得趕緊爬起來,一口氣跑上河堤,發(fā)動車子跑了,扔下他的同伴不管不顧。

這樣的動靜也驚動了那戶人家,一個男人擰著電筒出來了,電筒光照在趴在窗口的那人身上,那人一動不動。蘇全用樹枝捅那人,好半天才將那人從窗口里捅了下來,掉到地上。電筒光照在小偷的臉上,對方牙關(guān)緊咬,蘇全上去探一探那人的鼻息,氣息全無,已經(jīng)死了……

5.曲徑通幽

蘇全在派出所里呆了半天半夜,他沒敢說自己也打算偷沙河化工廠倉庫里的東西,只是說他呆在河堤上,聽到動靜才趕來的。

那戶人家的戶主也證明,說是他從屋里出來時,電筒光照到了一個人,那人撒腿跑了,八成就是死者的同伙。

警察認識蘇全,知道他的錢掉進沙河里了,他半夜里呆在河堤上發(fā)呆也可以理解,所以相信了他。于是,給他做完筆錄,第二天中午的時候,讓他離開了。

蘇全離開派出所,心里那個后怕啊,其實,應(yīng)該送命的不是那個小偷,而是他,是他先于小偷到了現(xiàn)場,要不是那個傻孩子鬧騰得他沒法下手,死翹翹的人就是他啊,這么說,是那個小孩救了他一命!

想到這里,蘇全強烈地想念起那個孩子來。那孩子有點傻,但絕對不是流浪兒,因為他身上的衣服很干凈很整潔。那孩子的家很可能就在沙河化工廠一帶,他才會半夜在那里找爸爸,但自己將他送到很遠的地方,送到城鄉(xiāng)接合部去了,這樣的傻孩子能找得到回家的路嗎?如果他因此走失了,家里人找不到他,自己的罪過就大了??!

人家救了自己的命,自己不能害得人家成了流浪兒。蘇全決定,去找找那個孩子。

蘇全去了昨晚那個地方,那里的建筑很混亂,蘇全在里面差點迷路了,他轉(zhuǎn)悠了好半天,終于在一個巷子里看到了那個孩子。孩子歪在墻腳下,睡著了,那小臉通紅通紅的,一天的時間,身上臟得不成樣子,完全成了流浪兒的模樣了。這么冷的天,他睡在地上怎么行?蘇全趕緊去推那孩子,手一碰到孩子的臉,他驚呆了,臉燙得厲害,顯然是發(fā)燒了。他趕緊將孩子抱了起來,向人打聽,哪里有診所。

找到小診所后,醫(yī)生給小孩打吊瓶。蘇全知道小孩是凍的,不忍心讓他坐在冰涼的椅子上,所以,讓孩子躺在自己的懷里??磥磉@樣不是個事,還得找到小孩的家人??稍趺凑夷兀刻K全問小孩叫什么名字,小孩迷茫地看著他,只迷迷糊糊地叫了聲“爸爸”,這一下他的心就灰了,孩子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哪里還指望說出家庭住址?看來,只有請警察幫忙了。

蘇全打了110,說了是怎么回事,還沒說完呢,接電話的警察高興起來:“一個小時前,有個叫萬清明的家長打了報警電話,他的孩子昨天晚上走丟了,孩子有點智障,10歲,與你說的情況挺像的。你在那里等著,我們馬上聯(lián)系他,帶他去。”

沒容警察帶,十多分鐘后,那個叫萬清明的男人就自個兒跑來了,他就在附近找孩子呢,接到警察的電話就趕緊趕了過來。他來時,孩子正躺在蘇全的懷里,蘇全正在給孩子揩鼻涕,還解開自己的羽絨服,用羽絨服捂著孩子,生怕孩子著涼了。

萬清明一看到這樣的場景,眼睛濕潤了,他激動地上前握住蘇全的手,連聲道謝。他認出了蘇全:“昨晚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電視上播了,錢袋掉進沙河里的那個人就是你吧?”

不提這話還好,一提這話,蘇全心里又難受起來,他咧開嘴想笑笑,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萬清明咬了咬嘴唇,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后說:“兄弟,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幫我照看我兒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萬清明轉(zhuǎn)身就跑走了,蘇全愣在那兒,不知道他這是什么意思。

大約半個小時吧,萬清明回來了,他提來了一個袋子,放在蘇全的面前:“這就是你掉進河里的袋子吧?”

這確實是那種有紅格子的蛇皮袋子,只是面前的這個袋子很潮濕,還沾著泥巴,蘇全一時也不敢確定。

萬清明蹲下來,拉開拉鏈,從里面拿出一塊用塑料袋包著的像磚頭一樣的東西,說:“電視上說了,86000塊錢,我沒時間數(shù),就這原樣兒我沒動呢。”

一看到萬清明舉在手里的錢,蘇全激動得跳了起來,他真沒料到,這丟失的86000塊錢,竟又奇跡般地回來了。

蘇全剛一跳起來,就聽“咚”的一聲響,接著,身邊響起了孩子“哇哇”的哭聲。他太激動了,竟忘了孩子還躺在他懷里呢,他這一跳起來,孩子直直地掉了下去,頭正正地撞在椅子的扶手上,孩子的后腦勺裂開好長一道口子,血汩汩地往外冒。

蘇全嚇傻了,萬清明也嚇呆了,他們誰也沒料到,一樁完璧歸趙的好事會變成這樣。

6.蒼天在上

診所的醫(yī)生給孩子止了血,包扎了傷口,告訴他們,孩子撞得這么嚴重,得去大醫(yī)院做個檢查,看有沒有腦震蕩。

萬清明只得送孩子去了市醫(yī)院,孩子的傷是蘇全造成的,他當然得在后面跟著。

到醫(yī)院做了CT,拿到結(jié)果時,醫(yī)生驚訝了:“你孩子腦子里有這么大個瘤你不知道?有拳頭那么大呢,你從來沒檢查過?”

萬清明愣住了:“沒檢查過。孩子很小就不大會說話,笨手笨腳的。我是小地方來的,在我們當?shù)氐尼t(yī)院也看過醫(yī)生,醫(yī)生說,我這孩子可能是先天性智障,也就是說是傻子,倒沒發(fā)現(xiàn)他腦子里有瘤。”

醫(yī)生說:“你這孩子不是傻子,是這個瘤給害的。這瘤壓迫了他的腦神經(jīng),所以才表現(xiàn)出語言含糊、行動遲緩等癥狀,瘤越長越大,他也就會越來越笨拙。要是再遲兩年發(fā)現(xiàn),這個瘤再長大些,壓壞了腦神經(jīng),你這孩子就廢了。幸好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得還不晚,這是良性瘤,只要動手術(shù)將瘤切除了,你這孩子又能變成個正常人了。”

“真的?”萬清明激動地攥緊了醫(yī)生的手,興奮得手舞足蹈,一轉(zhuǎn)身,他又緊緊地握住了蘇全的雙手:“謝謝你,我要謝謝你,要不是你讓孩子的頭撞了,只怕我一輩子都不會帶他來醫(yī)院檢查的,我這孩子就廢了??!”

蘇全也很激動,想不到孩子因禍得福,他感動地說:“你別謝我,應(yīng)該是我謝你,你幫我找回了我丟失的錢,而且你的孩子昨晚……”

萬清明打斷了蘇全的話:“你莫談我?guī)湍阏一劐X的事,說這事我慚愧。”他頓了頓,說起了是怎么回事:

萬清明也是來這座城市打工的,在一條采沙船上當采沙工,平時就在沙河大橋下游1500米左右的地方作業(yè)。昨天下午,采沙船的吸沙管被堵了,這種事常常發(fā)生,河道里總有些被人丟棄的廢舊衣服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最容易堵吸沙管。遇到這種事,船老板是不會動手的,總是讓他們這些打工的下到水里去清除。

這樣的天氣下到河底清理吸沙管,是一件多么苦的差事。萬清明下到水底,發(fā)現(xiàn)堵住吸管口的是一只蛇皮袋子,他當時也打開袋子看了一下,里面是幾件又臟又破的衣服,那時他凍得瑟瑟發(fā)抖,隨手就將袋子扔到岸邊的草叢里。

當天很晚下班,萬清明回到租住的房子里,一邊給兒子做飯一邊看電視。市臺正在播蘇全丟錢的新聞,一聽說袋子里有那么多錢,萬清明想起了下午扔到河邊的袋子,于是扔下鍋鏟就往外跑。萬清明租住的地方就在沙河化工廠附近,平時他去上班,都是將傻兒子鎖在屋內(nèi),這會兒跑得急,忘了鎖門。他兒子正在等著吃飯呢,爸爸飯沒做就跑了,兒子便也跟出來了,結(jié)果轉(zhuǎn)悠幾步就走丟了。

萬清明到河邊的草叢里撿回袋子,仔細一搜,里面果然有磚頭那么厚的一沓錢。他那個高興呀,提著袋子就回家了,回到家里才發(fā)現(xiàn)兒子不見了,于是趕緊找,從昨晚一直找到今天。

萬清明慚愧地對蘇全說:“說內(nèi)心話,我并沒打算將錢還給你,我是打算據(jù)為己有的。是孩子走丟了,我才意識到,這可能是個報應(yīng)。我去診所里接孩子,發(fā)現(xiàn)幫我找到孩子的居然是你,而且你對我兒子那么好,我當時真的有些感動,也有些慚愧,我要是再昧你的錢,我還是人嗎?”

這么說著,萬清明又笑了起來:“看來,我將錢還給你是對的,我要是不將錢還給你,你就不會那么激動,我兒子就不會受傷,就不會來醫(yī)院檢查,他就永遠是個傻子。有句話說,人在做天在看,我覺得這話是對的。我想昧你的錢,老天就讓我兒子走丟了,來懲罰我;我將錢還給你了,老天就還給我一個正常的兒子來獎勵我,你覺得是不是這個理?”

“是,是。”蘇全頻頻點頭,他也覺得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這孩子救了他,他反過來又救了這個孩子。如果昨天晚上,孩子救了他之后,他不知恩圖報,不再找這孩子,那么,他的86000塊錢還拿得回來嗎?

想到這里,蘇全緊緊地抱著孩子,笑了起來:“老天真是公正的,它在我們面前擺了許多條路,就看我們走哪一條。我昨天晚上差點就走了岔道,再也回不來了。說到底,孩子才是我的恩人??!”

萬清明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但蘇全自己心里明白,他覺得這一次的經(jīng)歷,就像老天給他的一道考題,很慶幸的是,這道題他答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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