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盤炒雞蛋的味道沒有變,卻是曾祖母留給我最后的禮物。
——題記
小時候的我,最喜歡待在外婆家,看春天金黃的油菜花,聽盛夏無休止的知了聲,久而久之也看膩了那豐收的麥田,那冬日里的小雪。
日子就像井水,總是那么平淡,又帶著點甜味。
記憶里,外公好像要么拿著煙斗,緩慢地吐著煙圈,要么在田間撒汗,外婆呢,她總在廚房忙活。每次我回來,外婆總會端出一盤熱氣騰騰的炒雞蛋,金黃的色澤,淡淡的香味總是緊緊地纏著我的胃,我總在這時候沖上去,把雞蛋“掃蕩”干凈。外婆每次瞧見,總會樂呵呵的。
許多年后,當我再次走進那被稻田圍著的小院時,外婆仍為我端來一盤炒雞蛋,只是這次,我好奇地問外婆,“為什么只有在外婆家才能吃到這么好吃的炒雞蛋呢?”外婆愣了愣,臉上再沒了笑意,她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悲傷,她走到一把長椅邊,用手輕柔的撫摸著那湊成長椅的,已經被歲月朽腐得發(fā)黑的木頭。外婆那滿是褶皺的手那么溫柔,好像是摸著陳年的寶,這使得我心中的疑慮更深了。
半晌,外婆才開了口,“這盤炒雞蛋,是你曾祖母病倒后教給我的,她說,你最愛吃了,讓我一定得學會。還不忘再三叮嚀我:雞蛋一定得是母雞當天下的,不要忘記加點家鄉(xiāng)的米酒。”外婆說到這,手摸進抽屜里,拿出一疊照片遞給我,“看,這就是你曾祖母,那是她還坐在這長椅上抱著你哩。”我接過照片,那好像已經放置很久了,上面布著灰,還是用膠卷洗出來的照片,微微的泛著黃,上面一個穿棉布衣的老人,抱著一個孩子,臉上和藹地笑著,手里正喂著孩子吃些什么。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年過八旬的老人,步履蹣跚,卻還是愛抱著孫女,為她做那么一份炒雞蛋——那么富有家鄉(xiāng)味道,那么充滿曾祖母愛意的炒雞蛋!
我沉默了,外婆的眼眶也濕潤了,用手抹了抹眼淚,聲音有些哽咽,小聲地嘀咕道:“你曾祖母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就變成捧在手心上的盒子了呢?”我再也忍不住了,一瞬間淚如決堤。
這時,外公給我端來一盤炒雞蛋,好像晾了許久,已經沒了往日的溫熱,塞進一口,有些甜,又有些眼淚的澀苦,盡管還是那熟悉的味道,卻覺得心中還是缺了點什么。我的腦海里,那一張發(fā)黃的照片揮之不去,那穿著棉布衣的老人——我那年過八旬的曾祖母,為什么覺得那么陌生,為什么腦海里找不到任何關于您的記憶。
我將照片貼在心口,拼命地想從腦海里挖掘出那片記憶,卻什么也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只有那份炒雞蛋,藏著我和曾祖母僅有的回憶,那也是曾祖母留給我的——最后的禮物。
那年院中屋檐下,最愛我的曾祖母,喂我吃著那盆炒雞蛋。今時再次翻起往事,卻再也回不去。我還在這小院中,曾祖母您呢?怎么只留給我這份禮物了,您把自己和回憶,就這么吝嗇地鎖在這份禮物里不肯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