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喜歡王維的詩一樣,一向很喜歡余光中先生的文章。余光中的筆仿佛有一種魔法,能夠?qū)⑽淖肿兂墒系那迦砷g的明月,或是空谷的幽蘭……他的文字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美感,假若你在雨夜半倚軒窗,看雨打芭蕉忽地一陣箏音入耳,那便是我讀余光中的文章的感覺了。就像這一篇《聽聽那冷雨》。
“雨不但可嗅,可觀,更能夠聽。聽聽那冷雨。聽雨,只要不是石破天驚的臺風(fēng)暴雨,在聽覺上總是一種美感。大陸上的秋天,無論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驟雨打荷葉,聽去總有一點凄涼,凄清,凄楚,于今在島上回味,則在凄楚之外,再籠上一層凄迷了,饒你多少豪情俠氣,怕也經(jīng)不起三番五次的風(fēng)吹雨打。一打少年聽雨,紅燭昏沉。再打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三打白頭聽雨的僧廬下,這更是亡宋之痛,一顆敏感心靈的一生:樓上,江上,廟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場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該是一滴濕漓漓的靈魂,在窗外喊誰。”
文章緊扣一個“雨”字,說雨可看、可嗅、可舔、可聽。他寫江南的雨,寫臺灣的雨,寫美國的雨,寫四川的雨……雨纏纏綿綿如夢境,凄凄切切如情思。于是作者的思鄉(xiāng)之情,也如雨般飄飄搖搖彌漫在字里行間。
文章一唱三嘆,洋洋灑灑。以第三人稱敘述,縱觀全文可知是“他”在臺灣廈門街雨巷中的思緒。“他是廈門人,至少是廣義的廈門人,二十年來,不住在廈門,住在廈門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以“雨”的角度,似乎涵蓋了“他”一生滄桑事,而余光中先生內(nèi)心洶涌激蕩的情感亦濃郁地進(jìn)躍全篇。
“雨天的屋瓦,浮漾濕濕的流光,灰而溫柔,迎光則微明,背光則幽黯,對于視覺,是一種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鱗鱗千瓣的瓦上,由遠(yuǎn)而近,輕輕重重輕輕,夾著一股股的細(xì)流沿瓦槽與屋檐潺潺瀉下,各種敲擊音與滑音密織成網(wǎng),誰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輪。”下雨了“,溫柔的灰美人來了,她冰冰的纖手在屋頂拂弄著無數(shù)的黑鍵啊灰鍵,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黃昏。”
“先是料料峭峭,繼而雨季開始,時而淋淋漓漓,時而淅淅瀝瀝,天潮潮地濕濕……”“滂滂沱沱,淅瀝淅瀝淅瀝……”文章中超多疊字的運用,可謂是錦上添花,給全文增色不少,生動細(xì)膩地描摹了景物的同時,悠長的鄉(xiāng)愁若隱若現(xiàn),如雨似珠。文壇宿耆柯靈說:“《聽聽那冷雨》直接用文字的雨珠,聲色光影,密密麻麻,縱橫交織而成,別辟一境。”
“前塵隔海。古屋不再。聽聽那冷雨。”
虞美人·聽雨
(宋)蔣捷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fēng)。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