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二爺家在蓋新房,他家和我家是鄰居,所以免不了生出一些摩擦。
二爺家和我家坐落于村子里最偏僻的一條小巷,連水泥路都是最后才鋪的。這里最初有十多戶人家,但后來由于各種原因,都陸續(xù)搬出小巷,最后只留下了六家。可他們隨后都蓋起新房,估計這里唯一還有土墻的破落戶就只有我和二爺家了。記憶里二爺是一個較勁到極點的人,凡事都斤斤計較,有時還愛咄咄逼人。就算是他的兄弟也要做好隨時會被翻臉的準備,尤其是這幾年,行事愈加無所顧忌,甚至有人說他遲早會六親不認。
姥姥一生哺育了七個子女,但二爺一直都是最讓她操心的一個,甚至到死都不曾放心過。
與其他兄弟姐妹相比,二爺?shù)囊簧^對算得上是波瀾壯闊的史詩巨制。
二爺有小姑之后才幾年的時間,就讓妻子忍受不了與之離婚,為了避免與他再有往來,甚至拋下自己的親生女兒,多年來一直不聞不問??上攵?,一個單身男人獨自撫養(yǎng)女兒的生活有多艱難。何況,二爺本身的性子就是囂張和不安分的代名詞,想要這樣一個瀟灑不羈、不受約束的人成為一個稱職的父親,這該是一件多么艱難的事情??墒牵牙言敢庥靡簧臅r間來教導他:怎樣讓自己長大?怎樣讓自己的孩子長大?
姥姥一直盡力照顧他們,竭力讓小姑過上和同齡孩子一樣的生活。但在孩子幼小的心靈中,有些東西始終是無法代替的。她總會好奇,她的母親去了哪里?她也會漸漸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的不一樣。她同樣明白,自己遠不如能像同齡人那般無憂無慮。
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小姑,很早就開始懂事,看盡了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所以自小就發(fā)憤圖強,長大后也謀得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和上進的女兒相比,身為父親的二爺,這些年來似乎沒有什么長進。還是那個江湖俠客的性情,愛結交朋友,常常一伙人相伴喝酒吃肉,然后就通宵暢聊一整晚。他一直像是浪子的生活,喜歡口頭上豪言壯志,但到實際上倒沒有什么干事的作為了。可都是親戚,大家也都多多忍讓,互幫互助,這些年也就這么過來了。但當小姑工作以后,他似乎有了炫耀的資本,于是事情又有了些變化。
二爺家蓋新房要把兩家相鄰的土墻推倒,我家不免受到波及。那土飛揚的各處都是,院里,房中,沒有一處不受到沾染??勺钭屓撕牡氖牵活欀约杭胰?,完全不考慮我們家受到的影響。這也就算了,他還要嫌棄年老病重的爺爺沒有給他幫忙,平日里也要說一些讓人傷心的話。這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大家都有所了解,不聽不言就好,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伤罱男袨樵桨l(fā)的變本加厲了,與四老姑展開罵戰(zhàn),和侄子打架,似是要與所有親戚都斷絕關系。他已經做好準備不與大家往來,我們又能如何?只能是順勢而為,自此大家都給自己的心筑起了一道越不過去的高墻。
二爺家的新房已經上梁,但他沒有請我們任何親戚,只叫了自己的幾個兄弟去吃席。我家和他家仍然是鄰居,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可大家沒有一句言語。
這時候人心是冷的,人臉是繃緊的,連一句應承話都懶得說。這就是親戚,這就是血緣,真的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