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是人的第一部教科書。粗通文墨與目不識丁者都能從中受到啟發(fā):一年四季可通喜、怒、哀、樂,可通起、承、轉、合。“道”就是人們從自然規(guī)律中總結出來的普遍規(guī)律。
秋是人生中最斑斕的歲月:從萬木凍欲折,孤根獨暖回開始,經過滿街楊柳綠如煙,畫出清明二月天;水晶簾動微風起,一架薔薇滿院香才到自古逢秋多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睛空一鶴排云上,更領詩情到碧霄。才到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化殺,沖天香氣入長安,滿街都是黃金甲;才到潦水盡而寒塘清,煙光凝而暮山紫。秋其色、其容、其氣、其聲各有所感,各有所發(fā),縱橫交錯,形成了斑斕的人生感觀。
進入秋的原野,天高日晶,落葉之樹勁干直指高天,不落葉之樹傲視群峰。秋風秋雨中,落葉之樹相互鼓勵,并從骨節(jié)之間不斷傳出抗爭之聲;不落葉之樹如老僧入定,冷眼向洋看世界,不為所動。一場秋霧下來,一下子仿佛縮短了他們的距離,盡顯柔和之美。我看他們那襤褸衣裳中夾有著厚實的絨衣,就象人類社會中的窮人和富人。
秋之樹,不僅是兩種情境的對照,還是兩種人、兩種人品的對照。是剛直與圓滑,曠達與高逸,是百姓與官長。
剛直的是士,是將;圓滑的是帥,是三朝老臣。那滿坡的落葉樹,直沖沖如進擊之軍陳。坡前有一株高大的落葉樹,他一邊用力抵御風的進攻,一面護衛(wèi)著身后的小青樹,就象在長板坡上一心救弱主的獨膽英雄趙子龍;那后方間接的不落樹如一個個的謀士。稍高處有兩株高大的青樹在竊竊私語,他們就似曹操與劉備在品酒論英雄,他們本可以成為知音,如鐘子期和伯牙,只因為劉備的巧妙地掩飾,難成千古佳話,兩人終究分道揚鑣,劍撥弓張。
秀麗的山川,養(yǎng)育著我們人類,也是智者英雄們心意久久盤恒之地。那滿山的落葉樹,就象魏晉時期的阮籍和嵇康,他們率性而游,把個生命的樂章彈撥得那么四季分明。阮籍敢哭、敢笑、敢醉酒。嵇康恨就恨、愛就愛、厭煩就厭煩,把他那《廣陵散》彈得聲調絕倫,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那瀟瀟灑灑的顆顆青松如高士、如隱者,就象嚴子陵、張良,象與阮籍對嘯的孫登。
充滿大地的落葉和不落葉樹,或三五成群,或成林成片,鋪山蓋地,就象我們的人類社會。落葉之樹就是民,他們隨季節(jié)變化而變化。春風一吹他們就出葉,夏風一吹他們就油綠,秋風一吹他們就落葉。他們默默地忍受風霜雨雪,他們有的也許明年發(fā)不了芽,出不的葉,但現在他們仍堅韌地挺在秋風里。而不落葉之樹就是官長,他們信息靈通,根基扎實,有許多應付變化的方法,他們營養(yǎng)豐富,總產神采奕奕地站在不落葉中間。
易經說:“地中生木,君子順其德,積小以至高。”人是地行仙,既是地行仙就離不開地,離不地就離不開樹。是樹啟示了人類,讓人成就棟梁之材。在現在這個離樹木,山林越來越遠的時代,我們該怎樣修養(yǎng)我們自身的道德、人品呢?現在江南許多城鎮(zhèn)都鋸掉了落葉的法國梧桐,種植了樟樹之類的不落葉樹,我走在這樣的街道上總覺得缺少一點季節(jié)的味道?,F在全球氣溫升高,江南的秋季就無端地拉長了,人為地想除掉“秋”的痕跡是越來越不可能的。我們要正視秋的斑斕,象秋一樣顯露我們獨特的個性。我長久地注視著大地上的濃濃秋意和那片片秋林,看著他們那剛直的線條,感受他們那軍陳的旋律,感慨之后,一股昂揚之氣就從我身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