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風一如既往地吹過,干涸了路邊積雨的水洼,甚至要把剛才落地的枯葉都全數(shù)卷走。街角的那些細小的灰塵紛紛擾擾地在這種凜冽中狂舞,寒風帶著它們穿過小道,似乎是以那最鍥而不舍的姿態(tài)沖向前去,闖進遠處更深邃的黑暗里。我這樣靜靜看著,仿佛在經(jīng)歷一場驚心動魄的搏斗。
我站在風中,獨自感受一種近似悲劇的冷,尋找著的目標突然有了落點。我仿佛恍然頓悟了,正是這樣的風才克得了那些失意的過往,才吹得散那些苦痛的記憶。東坡居士曾是得意于詩文墨毫間的一股清風,意氣風發(fā),豪言壯闊。然而卻無端被一場烏臺詩案卷入迷霧,在那波濤洶涌的大浪間,我知道那風定是一時失去了方向,望不見那大霧之后的一大片青天。但我卻絲毫聽不見那風停止過,放棄過,“大江東去”,他“一蓑煙雨任平生”,惟做回了“江上之清風”才得以見到了“山間之明月”。他懂得官場的冷,而終成了吹敗挫折的清風,豁然拂過失意的霧。詩書滿腹,正氣凜然,屈原可說是一代賢人志士中的清風了。
他高唱“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將一顆赤子之心明明白白地托于手中,呈于世人。這股風無疑應當是清明的,然而眾人皆醉他獨醒,無人明了這風的心聲,于是它咆哮著,卻也無奈著,痛苦著。我甚至能隱約看見這風里面還飽含著渾濁的淚,夾雜著深沉的愛國情,但是這風最后只好停下了,盡管他的腳步是那么不甘,但也只能停下了,只能在不被理解的水里化作一團悲風,把一切湮沒。
太陽下有一股熱風,好像要用它金色的光刀割裂大地上所有的劇痛。梵高便是這風,饑餓病痛構成生活對于他全部的冷,然而我卻還是見他在那稻香陣陣、向日葵遍地的原野上,盡情迸發(fā)他生命的全部火花,去繪畫,去燃燒。他是不畏懼那些冷的。因為他自有心中另一些堅韌不拔的執(zhí)著頑強來相克,我明白這風是經(jīng)過了萬千的艱辛和汗淚,憑借著那份不言棄的堅毅力量,混在熱血的生命里面,才得以被世人所知曉的。我閉上眼睛,宛如要再去細細回憶這風的洗禮,卻不知為何感動到戚然落淚。那些風在漫漫的歷史篇章里能夠留下痕跡,是因為那些想要把人埋于冰雪之下的冷,還是因為那風里原本就蘊含著的一股生命張力?即使是寒冷,也能產(chǎn)生使人繼續(xù)前行的力量,令人不禁要欽許。風興許是不知道冷的,但人是懂得那份刺骨的,而人也是唯一能夠抵御它的。
風如此,生活亦然。抵御寒冷即苦難的,其實正是人們自己心中的那股風,堅強的暖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