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來到這個小土山上,已經(jīng)是秋季了。秋風吹黃了一切,吹黃了山坳里的那朵小花,它畏縮在這蕭瑟、冰冷之中。望著腳下的山村,我落淚了。風吹干了我的淚跡,吹開了我那記憶虛掩的門。
從小我就生活在一個貧窮的農(nóng)家。記憶中母親每天背著我上地、下地,用她那厚大的手掌撫摸我,教我咿呀學語;而父親總是打罵著母親。我見過母親暗地里流過許多次淚,但在我面前卻總是微笑的,我心中一團疑惑。到了6歲那年,我終于知道母親為什么要哭、母親的那份酸楚。于是我開始拿著那個沉重的鋤頭下地干活。在那綠油油的田間,我看到了母親滿意的目光。她第一次用手拍著我的頭:“孩子,你長大了!”可是說完眼里噙著淚花。我也哭了,但我知道,那年我長大了!
等踏入校門,我一直成績優(yōu)秀,可學費又成了一個難題。每次過年家里連肉都吃不上,學費更無從談起。每當這時,母親總是默不作聲地出門,不一會兒便拿回了學費。可是每年正月初二,母親總是要出門。
一日,我跟在她身后,穿過了冰冷的小河,打滑的石橋,母親來到了山上,她彎下佝僂的身子,拿出砍刀……原來她是每天背柴去賣!我的心顫抖著,淚水漫上心堤。一路上,她穿著十幾年前的那雙布鞋,鞋已經(jīng)開了口,露出了腳。那是一雙怎樣的腳啊!裂開了好幾個大口子,連那鮮紅的肉都清晰可見。從此,我更加發(fā)憤讀書,連課間都不休息,我暗暗發(fā)誓要用自己的雙手讓母親過上幸福的晚年。終于,那年學期結(jié)束,我獲得了150元的獎學金。我拿出10元,走了半天的山路,到鎮(zhèn)上為母親買了一盒防裂霜。回家后,我將它小心翼翼地擦在母親的腳上,我要用它合攏母親腳上的裂口。母親看著我,微微地點點頭:“花兒,你是大人了,你成熟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成熟”這個詞,但我深深地懂得它的分量。
一個寒風凜冽的冬天,我收到了一份電報:“母病危,速回。”于是我連夜趕回了家。
可是這一切都已太遲了,母親冰涼的臉上露出了最后一次最美的微笑。她離開了我,永遠離開了我,任憑我再怎么呼喊都無濟于事,我美好的愿望變成了泡影,我再也無法報答母親了。那天,我在母親的墳頭站了很久,眼前浮現(xiàn)著母親那和藹的面龐,那溫和的微笑,還有那堅強的目光。我采了一朵小花,輕輕地放在母親的墳頭,讓她代表我依偎在母親的懷抱。
母親,今天女兒又來看您了,您聽得見女兒內(nèi)心的呼喚嗎?女兒將和您一樣擁有那份堅強,那份對生活不滅的希望;女兒從此要更加理智地對待一切,就如您過去一樣!秋風拂面而來,田里的莊稼此起彼伏,這是黃色的希望,而非黃色的悲涼。我背起行囊,再一次回顧了墳頭,走出了那崎嶇的小土山,走向生活,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