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季五代,烽燧不休,流血漂鹵,逮太祖受禪,九州始定。降及徽宗,政道廢替,楮墨是務(wù),夷狄犯華,戎馬疲罷,哀鴻遍野,奸宄在邇,亟阻圣聰。天子怡然,以為寰宇晏如,四裔賓服,不知疆埸岌危而閭巷有怨者也。
于是山東寇起,水滸杜、王,二龍魯、楊,寇州郡而殛墨吏,天下囚人罪者之雄往焉。林沖既放,歸乎水滸,殺王倫以代之。晁蓋見緝,逋于山泊,逾群英而長之。至于天王登遐,宋江蒙紹,海內(nèi)慕其名而歸焉。麇集聚義,成罡支之數(shù),號曰:“替天行道。”聲撼華宇,勢震魏闕。
既而高俅懼,童貫恟,勒兵伐寇。懷擁妓妾,歌舞升平,酒酣醉臥,將俟殲賊之捷。未及山泊之涯,軍旅重敗,卒鎩羽而歸。
予讀《水滸》至于斯,拊掌而笑,以為宋祚亡何,義軍興矣,黎庶且去水火而懌樂也。而合寨咸歡,江獨悢然,北跽請降,卑躬屈膝,豪氣安在?曾不若臧獲婢妾。予為之廢卷而拊膺,仰天忿詈,怒彼之不知勢也。
當是時,天下孰奈其何!使官兵既殲,因其勢以北驅(qū),破國而入,踐金鑾而取之,烏有不可?則豈特區(qū)區(qū)山泊之寇耶?何乃汲汲于微利,務(wù)妻子之封,惶恐乎魯犯天威,凱歌之前,而期招安之詔也?予度人主知茲時,必嗤以一哂,師旅雖北,而勝寇未敢望隴,奈何患其畔邪。
嗚呼!江徒一小丈夫也爾,舍傾天隳地之用,乃欣然受錮乎綱常。噫,江之順也,未有倒屣,不見吐哺,謂逋仆自歸也。嗟爾罡支之隨江,誠喪家群犬尾于乞奴也。持笏者亦輕之矣,故伐方、田,有擎天之勛,不能與易酒者爭也。身死鳩毒,尚不覺寤。四人同冢,有以也夫!無敢越雷池者必亡也,可不誡乎?予長為扼腕而太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