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總在溫和間透著些許無奈與憂傷。
我縮了縮脖子,埋進(jìn)厚厚的圍巾里,似乎這樣就可以不再畏懼一切。
望著光禿禿的梧桐樹,我不由得想起外公和他的旱煙桿。
小時候,我住在鄉(xiāng)下,外公喜歡帶著我在田野間游玩,將路邊星星點點的小野花編成花環(huán)戴在我頭上,把我抱起來,高高地舉在半空中,讓我騎在他的肩上。我發(fā)出的“咯咯咯”笑聲,就是給外公最好的獎賞。外公總會爽朗地大笑起來,用手拉著我的兩條腿,大喊一聲:“妮妮,坐好啦!”我沒有回答,嚷著叫外公快跑。外公一跑,他腰間的旱煙袋就自動合著節(jié)拍搖擺起來。那時的我,就像是童話世界里的小公主。
中午,我喜歡和外公一起搬張小凳,跑去鄰居家蹭動畫片看。那時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變成《哆啦A夢》中的大雄,那個天天考零分,卻擁有一個無所不能的機器貓的大雄。有了機器貓,我和外公就可以去城里過更好的生活。我還喜歡一個人躲在房間里,扮演那些令我好生羨慕的角色……
夢幻般的童話歲月如花盛開,外公卻像梧桐樹的落葉一樣,回歸大地,只留下了他的旱煙桿。
“小姑娘,讓一下嘍。”一個環(huán)衛(wèi)老爺爺笑瞇瞇地將我拉回了現(xiàn)實。
“哦,對不起啊,爺爺。”我晃過神來,連忙退了一大步。
“沒事,我孫女也和你這么大了,要是她有你這么懂禮貌就好啦……”老爺爺一邊掃落葉,一邊念叨著。
當(dāng)年的外公,不也是一提到我,說話就剎不住車嗎?那時候,外公總喜歡坐在青石鋪成的臺階上,叼著旱煙桿,“吧嗒吧嗒”地抽上一頓旱煙。旱煙桿上飄著的煙霧,裊裊娜娜,似乎跳躍著的是我的快樂影子。抽完煙,外公把旱煙桿掛在腰間,滄桑的臉上綻開幸福的笑容。接著,外公便眉飛色舞地向鄰里們夸我。
恍惚間,我又坐在外公寬闊的肩上,嘴里吃著外公用一天汗水換來的丁丁糖。
“姑娘,該回家了。我孫女這個時候應(yīng)該在家里等我吃飯了呢!”
“哦——謝謝爺爺!”我如夢初醒,趕緊往家的方向走去。
天灰蒙蒙的,正如我的心。
我悄悄推開門,坐在書房里,茫然地看著墻上的掛鐘。白色的墻壁如無盡的空洞一般,存放著我過去的歲月:
小時候的幼兒園,大紅色的滑梯依舊存在,卻已經(jīng)被歲月磨洗得十分丑陋,紅漆掉落,歡聲笑語早已不復(fù)存在。熱鬧的蕩秋千隱退在一次又一次的拆遷工作中,銹跡斑斑的鐵鏈鎖住了兒時的童話。
“妮妮,你小的時候不是特別想擁有一個機器貓嗎?外公這么大年紀(jì)了,不能幫你實現(xiàn)這個小小的愿望。不管怎么樣,外公希望你能一直開心,永遠(yuǎn)能活在自己的小小童話世界里!”在醫(yī)院的病房里,外公仍是笑瞇瞇地囑咐我。外公的臉色已經(jīng)失去了昨日的紅潤,蒼白得讓我心里暗暗發(fā)酸。
外公下葬的那天,淅淅瀝瀝的小雨讓原本陡峭的山路變得寸步難行。悲哀的樂曲響徹山谷,叫囂著要將外公送到山頂。外婆踉踉蹌蹌地跟在大部隊后面。雨水、淚水和汗水在她臉上肆意蔓延。時光荏苒,我再也找不回當(dāng)年笑瞇瞇抽著旱煙的老外公了。
我抓了抓頭發(fā),看向窗外:冬天的小雨從遠(yuǎn)處紛沓而至,形成一層薄薄的紗,讓過去和未來變得朦朧。
這么多年過去了,小時候的愿望還是沒有實現(xiàn)。我既沒有變成大雄,考試不及格,也沒有擁有機器貓,掏出時光機回到過去。
歲月只留下如過往云煙般的回憶,身處亂流的我能否留住當(dāng)年的童話歲月?
也許我無法回答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但我與外公相遇在這塵世間,何其幸運,何其幸福!
時光不能重來,但外公與我的最美遇見,就像一部永遠(yuǎn)也敘說不完的歲月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