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僅沉淀了經典,還風化了榮耀。
如果提起城墻,最先想到的必然是那偉岸的紫禁城。紅墻斑駁,卻如鮮血般妖艷,仿佛是承載著千年的風雪。那段古墻,必然是肅殺的,它畢竟經歷過滿清鐵騎的沖殺,與大明王朝的顯赫。因為榮耀,所以悲哀,這沉靜如山的紫禁城,已失卻了太多的溫度。
我一直認為,男人必然是兼有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亂的鎮(zhèn)靜,與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邁,而鎮(zhèn)靜與豪邁相冗雜,必定是容不下一絲柔情,可是,我并不懂得,當登上巔峰時,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悲涼。
我見到了這樣一面古墻,如同一棵蒼老的榕樹般安靜。是的,這是一種膽怯的安靜。我唾棄這種懦弱,但依然為這面古墻感到憐惜,它實在是不幸。本來就不高大的身軀如今只剩下半截,我甚至可以想象它身體被炮火撕毀的痛苦,但是它依然沉默。我不禁愕然,這種沉默,是膽怯嗎?還是說,是勇氣?
有這么一個故事:一個老和尚知曉一個村莊長年不安,于是動身到那個村子去感化村民,一天,是老和尚正在房中,一個村名只好自己走了。沒多久,一群土匪沖了進來,為首的那個問老和尚錢在哪里,老和尚說,錢在你心里,土匪頭子大怒,用槍頂著老和尚的頭,道:“你信不信我開槍我都不眨眼。”那個老和尚說:“你信不信你開槍我都不眨眼。”最后,土匪離開了。
我突然明白了緘默的力量。
手掌撫過那凹凸不平的古墻,生出一種莫名的敬畏,我在這刻更加懂得什么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青藤攀上了這堵衰老的古墻,那盤虬的枝蔓如一個老人半閉的雙眼,我扒開一小段青藤,發(fā)現(xiàn)一行模糊的字跡:“打到一切反革命!”我忽然察覺到了這半截古墻所經歷的滄桑,一種不同于榮耀與殺戮的沉靜,讓我沉迷。
也許這里未曾有過兵戈相交的血灑沙場;也許未曾有過箭雨遮日壓城頭的悲壯;也許這里未有過帝王將相的關注,但這截墻,平靜依舊,當面對困難時的安逸被視為懦弱時,那在一世浮沉,榮辱變遷前的平靜,便是天大的造化。
是的,沒有人不懼怕廣袤大海下的浪濤,但他卻是沉靜,智者緘默,這是不變的真理,古墻是偉大,不僅是因為他的淡泊,還有奉獻。
我們可以試想這樣一幅畫面:一群孩子,在炎炎夏日里,躲在古墻的陰影里;幾個老人,搬來藤椅,握著茶杯,在那古墻下擺弄著象棋。
人們就倚著這半截古墻,悠然自樂。
但盡管我是如何地喜歡,這段古墻依然是這般,沒有人吵鬧它,也從不吵鬧別人,它自己除了滄桑外,也沒什么。
就這樣站在那段古墻面前,想起一曲京?。河罉飞较?,種梧桐,三十三月夜憑風,青墻風華染秋月,依稀影里空無塵……
月灑昆侖,哀而不傷。
這半截古墻生于無名,終將死于無名。時間把它埋葬,連同它僅有的滄桑。我卻沒有感到悲傷,相比孤家寡人,這種消散,讓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