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如一位歷經(jīng)滄桑的老者,在凜冽寒風中輕聲嘆息。門前的燈是他昏黃的眸子,在這般黑暗中發(fā)出依舊犀利的光。宅頂上的瓦檐是他灰白的眉,眉鋒急轉(zhuǎn),透出些許睿智與威嚴。
然而,老宅卻是慈祥的。他哺育了祖父與祖母,亦拉扯大爺爺和奶奶,他看著父親呱呱落地,亦見證了母親被娶進家門。他就這樣默默地站在那片黃土地上,將他的愛連同秉性深深扎根在這一方故土里,澆注進生活在這里的子孫的血液里。
相比往日的輝煌,老宅單是老了些。他褪盡了先前回廊柱子上的朱紅,干枯了院子里的那口古井,風蝕了宅前豎著的栓馬樁。他亦記不清那是何時,祖父、祖母相繼辭世,緊接著,爺爺和奶奶又重復同樣的悲劇。就連剩下的父親與母親也離開了他,住進了高樓大廈。
他老了,真的老了,老得就連一場風雨,亦能讓他搖曳,老得就算只是蛇蟲鼠蟻,亦能使他畏懼。他候在那里,只是候著,全然沒想過是被拋棄。
老宅,你可知是他們拋棄了你?
你矢口否認。你說你還記得祖父與祖母布滿皺紋的臉,他們勤勞、善良,從來不做別人的事兒;你說你還記得就是在這堂屋門前,爺爺教導父親做人要如你般,有一身硬朗的骨頭,凡事不委曲求全;你說你還記得父親在搬家時斬釘截鐵說的那番話,“咱就是快窮死也不能賣這祖屋,更何況這過上了好日子……”。
是啊,這些年來,你一直不曾被人們忘卻,包括我,一個不曾與你共處的孩子。你們每逢過節(jié),便不遠千里,回到你的身邊,輕輕撥去你額頭的蛛絲,輕輕掃去你身上的灰塵,那一刻,你欣慰了,我也欣慰了。
你終究沒有被拋棄,因為你賦予你腳下的子孫以愛與忠義,你教會他們?nèi)绾涡㈨樃改?,如何對待他人。你如一個充滿智慧的老者,在這里,一直在這里。管它秋風凍骨,任它雨雪交加,你的愛扎根在土里,正如他們的愛—你的子孫的愛,扎根在你的心里,不曾動搖。
愛,始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