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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在初春舉行

  凄厲的哨吶聲劃破了靜寂,四周的空氣微微有些顫,不 尋常的氛圍籠罩著這里一這兒,還舉行著葬禮,我爺爺?shù)?葬禮。     幾天前,從老家武陟飛來了爺爺病危的電報,當時父親一下愣在那里,半晌才緩過來。他是爺爺唯一的愛子,突如 其來的噩耗對他打擊實在不小.當晚,全家人就踏上了東去 的列車。     我們到家的當天,爺爺就去世了。爸爸守在爺爺身邊, 不顧3天旅途勞頓,一步也不肯離開,四爺也匆匆地從千村 趕來主事.     我是第一次見四爺,剛一看到他,心里就不由生出了畏 意.四爺又黑又瘦,眼睛很小,藏在深深的皺紋堆里,但目光 卻嚴厲得會扎人,這可能是來自老輩人慣有的威嚴.他啞著 嗓子問爸爸:“滿成,你在外邊這多年,你大(父親)也是 村上有臉的,他怎么埋,俺老輩人可看著哩!照俺說,別家 有的俺一樣不能少!”屋里的人都靜下來,看著爸爸的臉, 等待他的回答。     簡直過了一個世紀,爸爸才掐滅手中的煙頭,緩緩地說:“四伯.您老聽我說.我不是怕花錢。我是黨員哩.有些程式不該干,大又是村上有頭臉的,帶個頭……”“不 中!”爺粗暴地打斷父親, "你孝不孝?村里人要說你咧!你要是敢.你等著瞧!”他甩袖憤憤走了,看四爺對父 親的蠻橫,我不禁有些氣憤.后來發(fā)生了許多事,我才認識 到四爺并非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當天父親就去請人幫忙,鄉(xiāng)鄰們紛紛拒絕了.有些人甚 至望見父親就連忙關門,請不上人幫忙可怎么辦?眼看父親 被哀傷和憂愁輪番折磨,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對那個四爺也 產(chǎn)生了厭惡.生長在烏魯木齊的我怎能料到,這里的人竟有 這樣一種默契—他們集合成一股強大的勢力,對每個不逐 流揚波的人毫不留情地施以威壓。傍晚有幾個年輕人來找爸 爸.聽上去他們還很支持爸爸.可是他們?yōu)槭裁床粓F結起來 共同與那勢力抗衡呢?他們?yōu)槭裁锤试赋欣^那些袓傳的章 法?他們難道不知道有多少鄉(xiāng)親為了大辦喪事而傾家蕩產(chǎn)? 我半夜醒來,聽見守靈的父親長長的嘆息,在靜夜里顯得那 么沉重、無奈.     一切都按四爺安排的進行著,就連曾一度“越軌”旳 父親也進了他的軌道。幾十米長的白布被扯成條條塊塊,捆在腰里,扎在頭上,四爺忽地端出家長的架子質(zhì)問:“為什 么孝布窄了二指? ”我當時真想問問他,那把精確的尺子在 哪里?父親穿一身慘白的孝衣,臉被搖曳的燭光照得蠟黃, 流露出的不知是木然,還是茫然……     送葬的隊伍很長,在嗩吶聲中緩緩走向爺爺?shù)膲灥?,路邊圍觀的人們興奮地觀看著。我不能直視這些人的眼睛,因 為其中有那么多近乎愚昧面令人心悸的“樸實”,他們的背沒有挺直、仿佛身上背著重枷—掙脫它要到何年?我不禁為他們強烈地感到悲哀和不平。幾個孩子歡叫著從我身邊跑 過,嬉鬧著追捉紛紛揚揚的紙錢,他們的目光純得沒有一絲陰影,我的心稍稍感到了安慰.     墳前燒“紙人”、花圈的火終于漸漸暗下來,紙灰飛 揚;像墨色的大蝴蝶漫舞。多少人的血汗這樣化了灰、肥了 田?這是怎么樣的一種揮霍!四爺又給將熄的火添了一刀 紙.火苗又鼓著勁兒竄起來,得意洋洋地吞噬一切。是的, 火還著得很旺,但畢竟只是一時,一勢,只要那些孩子們還 不曾被污染,有誰能說不會有那樣一天,我們同來為這樣的 葬禮舉行葬禮?也燃起熊熊的火,燒盡一切腐朽一雖然, 那一天或許還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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