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滅蹦跳的火焰
在一個清冷的夜里,我躺在床上被燥熱的夢驚醒。坐起身,才有清涼之氣縈繞,而心臟仍然如同一個灼熱的煉鐵爐子,沿著周身的血管把鐵流泵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頃刻之間,我就要燃燒了,腦海早已成為火海,烈火雄雄,而眼睛似乎就要流出巖漿。我怒目圓睜,射出萬丈精光,照的房間通體明亮。清涼的空氣不怯弱,像手一樣撫弄著我皮肉包藏下的一團團火,若即若離之間,卻很好的保持了身體的燥熱,又輕輕擾動,身體卻沒有發(fā)出一滴汗。
我大口呼吸,想撲滅這團烈火??伤鼌s燒得更加旺盛,我的身體如燒紅的鐵塊,觸處生出一縷縷青煙。黑暗如水,撲在我的身體上發(fā)出孤寂的聲音,嗞——嗞——。我聽到黑暗蒸發(fā)的聲音。身體迅速地膨脹,又急遽地縮減,我感到自己內心被熔煉的無比剛強,充滿了渴望。我需要黑暗,我需要水,去撲滅空虛燃燒的火焰。
一兩點鐘的夜,鄰居家待宰的肉雞啼明破曉。我來不及穿好衣服,披著單衣,打開沉重的鐵門,門縫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而我不會同情。屋外天地,一片豁然,我使勁大踏步的向前奔跑,跑步聲撼動了城市,而我不擔心吵到別人,因為我已無所畏懼。如果你已經睡醒,你會清清楚楚的看見我在月光下奔跑,身上只有一件單衣,腳上趿著一雙拖鞋,肱三頭肌在快速的擴張與收縮,顯現著野性的魅力。你若睡意朦朧的話,你只會看到一只快速前進的火球。
后來,我跑掉了拖鞋,甩開了紐扣,青筋暴起,眼球凸出眼眶。心中的一個聲音吼道:“那是怎樣的望眼欲穿啊,怎樣的望眼欲穿??!前方,我需要前方!”前方橫著一條河流,它沒有擋住我的去路,因為它就是我的目的地。
我跑到岸邊,奮力躍向水面,在空中我還順便翻了個身,使自己面朝天,背對水,全身放松而舒展,在落水之前,那團火焰已因忌憚而削弱幾分。接著“啪”的一聲,如從天而將的鐵塊,我落入水中。
我看見自己仰臥在水面上,水面為床,清風為被。此刻唯一的照明之物便是月亮了,四周萬籟俱靜,只有細小的波浪拍打我的周身——它們因親吻我而發(fā)出破碎的聲音,月光也為之流淚。體內炙熱的火流已經退去,我立起身子,不停地踩著水,因火焰而屏蔽的雙眼現在也變得明亮。月明星稀,波光滟滟。不遠處有只小船,有一個女子坐在上面,她有一頭烏黑烏黑的長發(fā),無拘無束的披散著;她穿著一條純白襲人的長裙,既不緊致,也不寬松;她的玉臂通透,仿佛月光會穿過一樣,一切都是自然到剛剛好。在月光的清輝下,如一塊溫潤的美玉。
波浪歡笑著把我推到她的面前,她的雙腳在水中輕輕撥動。我放緩了呼吸,輕輕的踩著水,我們就這樣對視著。“哎,大半夜你怎么穿成這樣出來玩?”她動了動唇,我轉了轉眼睛:“你不是也一樣?”“至少穿得比你整齊”她輕輕一笑,微微顯現出一對可愛的小酒窩。
又這樣過了一小會,她拍了拍船說:“水里很冷,你上來吧。”她說的這句話如召喚動了水神一般,一下子把我托上了她的小船。“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我看到小船的木板上刻著八個輕盈的文字。于是我說:“你也給我留幾個字吧。”“好。”她的聲音溫柔而沁人心脾。她的雙手柔軟而修長,放到我敞開的胸膛上,指尖充滿了靈性,如彈琴般留下點點。也許她不知道她在寫什么,而我也不知道我說了什么,只覺得空氣很香,月光很美。
“拂曉了,”她說,“我該走了。”我望向東天,發(fā)現那里已經泛白,接著感到身邊一個東西發(fā)出越來越亮的光,原來是身邊的這位女子。我靜靜的看著她,亦如她靜靜地看著我。她慢慢褪去純白的長裙,身體發(fā)出的光芒越來越耀眼。然后她幻化成一只魚,輕輕地說了聲再見,最后如閃電潛入了幽暗的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