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除了美麗,除了善良,除了溫順,除了眼淚,還有勇敢,還有不屈,還有智慧,還有堅強(qiáng)……這是一個真正認(rèn)識女人的故事!
1. 兩兄弟娶兩姐妹
1937年初春的一天,肖家鎮(zhèn)肖家祠堂前的廣場上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縣師范學(xué)校的抗日宣傳演出活動在這里拉開了帷幕。戲臺前的貴賓席上,坐著肖家鎮(zhèn)鎮(zhèn)長肖何和他的兩個兒子肖政坤和肖政德,兄弟倆原本在省城念大學(xué),日本人占領(lǐng)省城后學(xué)校西遷了,兄弟倆就多次對肖何嚷嚷著要去當(dāng)兵抗日,可肖何不答應(yīng),兩個年輕人就只好悶在家里。
此時演出已進(jìn)行了一個多小時,最后一個節(jié)目是新編歌舞“抗日進(jìn)行曲”,只見戲臺上帷幕徐徐拉開,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姑娘懷抱古琴端坐在臺上,隨著她纖纖玉指的撥動,高亢的旋律立即在全場激蕩開來,隨后數(shù)十名身著戎裝的同學(xué)作舞刀騎馬狀出場,颯爽的舞姿,激昂的歌聲,使臺下的觀眾們心潮澎湃,群情激憤。
肖家兄弟倆也激動得熱血奔涌,演出一結(jié)束,他們就不約而同地對父親說:“爹,您就讓我們?nèi)ギ?dāng)兵吧,我們要殺敵報國!”
肖何兩眼一瞪:“瞎胡鬧!我對你們說過多少次了,這事兒我絕不同意!”
“為什么?”二少爺肖政德急了,“爹,您平時不是常常教育我們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嗎?如今日本鬼子占了我大半個中國,殺我同胞,奸我姐妹,每一個有血性的男人都不能無動于衷?。?rdquo;
肖何怒眼回道:“你們懂什么?我從來不反對抗日,但抗日不一定要去當(dāng)兵,蔣委員長養(yǎng)了那么多兵,輪不到你們?nèi)ハ蛊饎?。?dāng)兵的事,以后休要再提。”
其實肖何的心里話是:當(dāng)兵上前線,刀槍不長眼,萬一兒子有個三長兩短,家業(yè)誰來繼承?眼見兩個兒子不服氣地嘟囔著走出祠堂,肖何對站在一邊的管家吩咐道:“你給我盯緊點,別讓他們自說自話跑了。”
管家附著肖何的耳朵說:“老爺,崽大不由爺呀。我倒有一計,保證讓兩位少爺乖乖地呆在家里。”
肖何瞥了他一眼:“什么妙計?說來我聽聽。”
管家說:“老爺,您只要馬上給兩位少爺娶媳婦,就等于拴住了他們的手腳。剛才在臺上彈琴的姑娘不錯吧?她是朱家屯朱三渭老爺?shù)男∨畠褐煸葡?,她還有一個姐姐,叫朱海香,這姐妹倆不但容貌出眾,而且棋琴書畫無所不通,我看剛才兩位少爺聽朱家小姐彈琴時,眼睛都瞪得直直的,就讓他們兄弟倆娶了朱家這倆姐妹,到那時,你就是拿大棒攆也攆不走他們了。”
肖何一聽:這倒是個好主意!“倆兄弟娶倆姐妹?太好了!你馬上備一份厚禮,明天就去朱家提親。”
于是第二天,管家就奉命去了朱家,把來意一說,朱三渭鼻子眼睛笑作一堆,滿口應(yīng)承。精明過人的朱三渭自有他自己的算盤:攀上鎮(zhèn)長家這門親,不但自己臉上有光,更重要的是如今這兵荒馬亂的時候,靠上這棵大樹好歇涼??!再者,朱三渭的這兩個女兒性子也有點烈,尤其是小女兒朱云香,讓她們早點出嫁,自己做父親的也好省點心。
朱三渭把肖家來提親的事兒對兩個千金一說,朱海香和朱云香其實早就芳心暗許,對肖家公子很有好感,于是當(dāng)下就把婚期定在一個月之后。
2. 紅布逼婚勞燕分飛
就在婚期將近時,這天中午,通往朱家屯的官道上馳來十幾騎快馬,馬背上是清一色的壯漢,個個臉上殺氣騰騰,敞開著懷,示威似的高舉著駁殼槍。只見馬隊狂風(fēng)驟雨般卷到朱家大門口停下,兩個大漢抖開一卷紅艷艷的五尺長布,一揚(yáng)手掛在門楣上,其中一個大漢朝天放了兩槍,高聲道:“朱家的人聽著:我們是南山王的人,我家大王看上了你家二小姐,一個星期后來要人,如果不答應(yīng),殺你一家,滅你九族!”吼罷,一行人便打馬絕塵而去。
朱三渭早已在廳堂里嚇得軟癱在地上,因為這伙人說的“南山王”,就是朱家屯到肖家鎮(zhèn)必經(jīng)之地南屏山上的一個土匪頭子,真名叫李鳳仙,他原來也是一個少爺,后來父親被人暗殺,于是就上山為匪做了大王,紅布訂親是他們的規(guī)矩,看中了哪家姑娘,只要在她家門上掛一綹紅布,報上名號,那姑娘就算是他的了。恰恰那晚肖家祠堂的演出李鳳仙也悄悄去看了,回去后夜難成寐,相思若渴,于是就叫人訂親來了。
朱三渭想來想去,實在舍不得把寶貝女兒嫁給一個土匪頭子去糟踐,看來要躲過劫難,唯一的辦法就是趕在李鳳仙之前,讓肖家提前來迎娶,李鳳仙雖然來勢洶洶,可到時女兒已是肖家的人,他總不能再硬搶了去吧?
主意一定,朱三渭親自趕到肖家,把情況一說,肖何立即點頭答應(yīng):“咱們還怕他不成?”他把兩個兒子叫來,如此這般說了一番,兄弟倆立刻領(lǐng)命而去。
再說那個李鳳仙,自認(rèn)為迎娶朱二小姐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正吩咐嘍們忙著布置新房,采辦東西,不料一個小嘍氣喘吁吁地奔進(jìn)來報告:“大王,不好了,朱家小姐嫁到肖家去了。”
李鳳仙驚得從虎皮椅上跳起來:“此事當(dāng)真?”
小嘍道:“大王,千真萬確,我們剛才按您的吩咐去山下采辦東西,親眼看見肖家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往朱家去了。”
李鳳仙氣得眼睛發(fā)綠,拔出插在腰上的駁殼槍就要帶人往山下沖。
這時候,他的軍師牛玉溫一把拉住了他,附著他的耳朵輕聲說:“大王且慢!肖家明知大王你已經(jīng)訂了親,還如此大張旗鼓,我看這里面肯定有名堂。”
李鳳仙“嘿嘿”冷笑一聲,說:“任他千般花樣,我自有妙計在胸。你馬上給我?guī)б魂犎笋R直接到朱家去,等接親的人一走,你就把朱家的人統(tǒng)統(tǒng)給我?guī)?。記住,要活口,不?zhǔn)傷了一人!”隨后,他自己就帶著大隊人馬下山,在路口埋伏起來。
中午時分,肖家兄弟的迎親隊伍已經(jīng)接了親,簇?fù)碇旒覀z姐妹的兩乘花轎往回走了,經(jīng)過南屏山的時候,藏在坡后的李鳳仙仗著自己的隊伍人多,一揮手喝道:“弟兄們,上!”霎時間,只聽得槍聲大作,幾十個匪徒端起槍一面掃射一面就朝肖家的接親隊伍沖了上去。
肖家兄弟其實早有準(zhǔn)備,他們帶的這支隊伍說是迎親,實際上隊伍里的人都是肖家鎮(zhèn)護(hù)院隊的團(tuán)丁,所以見得動靜立即操槍迎戰(zhàn),長短槍一齊開火,那些沖在前面的土匪被一個個撂倒在地,后面的匪兵便不敢再貿(mào)然往前沖了。
大少爺肖政坤得意地沖著坡上喊:“姓李的,快投降吧,你們被包圍了,跑不了啦!”
可是李鳳仙卻不慌不忙道:“姓肖的,你別得意得太早,你看看,這是誰?”
肖政坤抬眼一看,頓時傻眼了,只見南屏山山腳下的土崗上,一字兒排著一行人,竟然是朱三渭一家老小,而且每個人的身后都站著一個手提鬼頭刀的土匪。李鳳仙說:“姓肖的,你聽著,你把朱二小姐的花轎留下,讓開一條路。要不,就讓你岳父一家統(tǒng)統(tǒng)去見閻王!”
李鳳仙話音剛落,站在朱三渭小妾身后的土匪“啪”的手起刀落,那小妾的腦袋就掉了下來。肖家兄弟萬萬沒想到李鳳仙會來這一手,頓時手足無措。
這時候,坐在花轎里的朱海香和朱云香倆姐妹一頭從花轎里躥出來,大叫著:“爹—”不顧一切地要朝土崗上跑,肖政坤和肖政德一把拉住她們,回頭直罵李鳳仙:“你無恥!”
李鳳仙仰頭哈哈大笑:“姓肖的,我再無恥也沒有你們肖家心毒手狠。我問你們,你們到底留不留朱二小姐?不留我可就大開殺戒了。我數(shù)三,一、二……”
眼見家人就要慘遭殺戮,朱云香斷然朝李鳳仙喊道:“慢!你放了我的家人,我跟你走。”
肖政德聞聽此言,悲愴地大喊道:“云香!”
朱云香從懷里抽出一把防身用的剪刀,“咔嚓”剪下一縷頭發(fā),遞給肖政德,說:“少爺,青絲作證,我的心永遠(yuǎn)屬于你,請你相信我!”
肖政德的臉痛苦地扭曲著,嘴唇咬出了絲絲血痕。
朱云香見狀,既感動又難過,迸出珠淚兩行,神色凝重,聲音鏗鏘,凜然道:“少爺,如今山河破碎,國難當(dāng)頭。國將亡,家何在?好男兒志當(dāng)請纓,少爺若能殺敵報國一展鴻鵠之志,云香此心足矣!”說罷,毅然轉(zhuǎn)身向土崗上走去。
李鳳仙得了朱云香,喜不自禁,一聲呼嘯喝令放了朱家人,然后在眾匪的簇?fù)硐峦松狭四掀辽?。肖政德憤恨難當(dāng),大叫一聲之后就跳上馬背,策馬狂奔而去,從此不見蹤影。只留下肖政坤帶著傷心欲絕的朱海香和一干團(tuán)丁們,垂頭喪氣地回到肖家鎮(zhèn)。
肖何丟了兒媳走了兒子,奇恥大辱不能不報,他一狠心索性變賣了大部分田產(chǎn),購置槍支彈藥,打出“肖家鎮(zhèn)自衛(wèi)大隊”的旗號,到處招兵買馬,還讓肖政坤日夜操練,發(fā)誓到時候一定要剿滅李鳳仙。
3. 約法三章愛恨分明
話分兩頭。李鳳仙將朱云香帶上南屏山,當(dāng)即下令殺豬宰羊擺宴席,要與新娘拜堂。他迫不及待地跑到朱云香的房間,試探著和朱云香說話。朱云香仔細(xì)打量著眼前這個土匪頭子,發(fā)現(xiàn)他相貌清秀,眉宇間竟然還透著幾分文人氣質(zhì),從外表看根本不像一個土匪。她懷疑地問道:“你真是李鳳仙?”
李鳳仙點點頭:“鄙人姓李名鳳仙,南山王是自封的。那天路過祠堂,在戲臺下一睹小姐芳容之后,就相思若渴,我愿與小姐同生共死,白頭到老!”
朱云香看來是早有所思,開口道:“我聽你手下都叫你‘大王’,我也就這么稱呼你吧!大王,我既然答應(yīng)嫁與你,自然就是你的人了,不過,你若想跟我圓房,須答應(yīng)我三個條件,否則你還是趁早殺了我!”
李鳳仙趕緊問:“什么條件?你說,只要我李鳳仙辦得到,哪怕三百個條件我也答應(yīng)你。”
“那好!”朱云香說,“這話可是你說的!我的三個條件是,第一,你教會我騎馬、打槍;第二,從今后你不能再去劫良家民女;第三,等打敗了日本鬼子,我們再圓房。”
李鳳仙聽罷,半天出聲不得,心里暗自思付道:這第三條也太苛刻了,這得等到猴年馬月???他嘴里喃喃道:“前面兩條倒沒什么,只是第三條是不是太……”
朱云香冷冷看了他一眼:“大王,我只恨自己是女流之輩,而你堂堂一個男子漢,難道現(xiàn)在這種時候還能心安理得地尋歡作樂過自己的小日子嗎?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如果你不答應(yīng)我這三個條件,我馬上就死在你面前!”說完,朱云香“刷”地從懷里抽出那把防身剪刀,揚(yáng)手就朝自己喉嚨里扎。李鳳仙大驚,眼疾手快地?fù)渖先?,奪下剪刀說:“我答應(yīng)你!答應(yīng)你還不行嗎?”
李鳳仙沒料到這個外表懦弱的姑娘,性格居然這么剛烈,他心想:姑且還是先答應(yīng)她了吧,以后日子長了,她就是塊鐵也會化成水。于是就從這一天開始,李鳳仙和朱云香各居一室,李鳳仙每天除了教朱云香騎馬打槍,不敢去擾她。
這天晚上,皓月當(dāng)空,朱云香不禁倚窗思念起自己的家人來,想到傷心處,潸然淚下。突然,她耳邊隨風(fēng)飄過一陣凄切的古琴聲,細(xì)細(xì)聽,好像是李白的《長相思》旋律。土匪窩里居然能有人彈得如此一手好琴?她不覺愣住了,于是好奇地走出房間,循著琴聲走啊走,走到了不遠(yuǎn)處的一棟小屋前。
此時此地,流淌的琴聲在夜空中變得更加如絲如縷,委婉處似泉水回旋,哀傷處似頑石垂淚。沒有傷心事彈不出傷心曲,難道這個彈琴的人也有像自己一樣的傷心事?朱云香心里暗自猜測著。
突然一聲脆響,小屋里的琴聲戛然而止,傳出一聲:“弦斷為知音,窗外何人?”緊接著,房門開處,李鳳仙站在門口:“我說琴弦怎么斷了,原來是朱小姐來了。”
朱云香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彈琴的人竟會是李鳳仙,愣了半晌,不好意思地說:“打擾大王的雅興了,沒想到大王能把《長相思》彈得如此美妙。”
李鳳仙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故意搖搖頭說:“我這是班門弄斧,讓小姐見笑了,和小姐比起來,那可是天壤之別??!”
朱云香也不客氣:“我原以為大王只會舞刀弄槍,沒想到還有這一手。不過,可惜呀,可惜!”
李鳳仙驚訝地問:“可惜什么?”
朱云香說:“可惜大王你誤入歧途,成了人人不齒的草寇。”
李鳳仙聽了,竟然大笑起來。
朱云香愕然:“你笑什么?”
李鳳仙說:“我走的是歧途,那你說什么是正途?如今這世道,那些當(dāng)兵做官的人,和我們有什么兩樣?”
朱云香一時不知作何回答,李鳳仙順勢說:“外面冷,小姐如果不介意,能否進(jìn)屋一敘?”
強(qiáng)烈的好奇心,促使朱云香不由自主地抬腿走進(jìn)了李鳳仙的房間。只見屋里布置得非常雅致,長幾上擺著古琴,墻壁上掛著字畫,其中有一幅,畫面上是一位正在撫琴的絕色少女,竟和朱云香有幾分相似。朱云香不由問道:“她是誰?”
李鳳仙對空長嘆道:“她……她是我的心上人,叫彩霞,死了已經(jīng)整整十年了。十年生死兩茫茫,睹物思人空斷腸啊!”
朱云香不由點頭應(yīng)道:“難怪大王能把《長相思》彈得如此凄婉動人,原來是相思無處訴,弄弦悼故人??!那她是怎么死的?”話一出口,朱云香就覺得自己可能問得太唐突了。
只見李鳳仙凝視著那幅畫像,說:“十年前,我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帶著彩霞回家完婚,正逢我父親與肖何在爭肖家鎮(zhèn)鎮(zhèn)長的位子,結(jié)果我父親當(dāng)上了。家里雙喜臨門,父親特別高興,忙著吩咐家人為我籌備婚慶之事,沒想就在這天晚上,他卻在家門口遭肖何手下的人槍殺了。年少氣盛的我當(dāng)即就拉了彩霞去投奔南屏山上的土匪頭子,想借他的勢力把肖何殺了,替父親報仇,可萬萬沒想到結(jié)果仇沒報成,彩霞卻被那家伙給強(qiáng)暴了。后來,那家伙雖然被我給收拾了,可彩霞到底還是用一條絲巾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
說到傷心處,李鳳仙淚如泉涌:“小姐的音容笑貌實在和彩霞太像了,所以我才動了要娶你為妻的念頭。你就是我這輩子要重新尋覓的知音,不過我不想強(qiáng)迫你,強(qiáng)迫你就是強(qiáng)迫彩霞??!小姐,你就答應(yīng)嫁給我吧,我保證一生一世對你好!”
朱云香聽得唏噓不已,她怎么也料不到李鳳仙還有這么一段身世,與肖家還有這么一段怨結(jié),只是在聽到李鳳仙說“我保證一生一世對你好”這句話時,才驀然醒轉(zhuǎn),不由戚然變色道:“請大王別忘了約法三章啊!”
朱云香凜然不可侵犯,李鳳仙只好繼續(xù)信守諾言。不過,自打這一次交談之后,兩人的關(guān)系倒是緩和了不少,天天結(jié)伴而行,到山下寬闊處跑馬練槍。朱云香天生聰穎,一段時間下來,她的槍法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無論是天上飛鳥還是地上走獸,百步之內(nèi)彈無虛發(fā);她騎馬的技術(shù)也是日益長進(jìn),縱馬越溝如履平地。
4. 劫親姐救狼出虎口
轉(zhuǎn)眼春去冬來。一場大雪過后,這天,李鳳仙接到探報說,肖何請來戲班,要在肖家鎮(zhèn)搞抗日募捐義演。李鳳仙冷笑道:“什么義演,還不是借抗日之名行中飽私囊之實,咱們今天就去肖家鎮(zhèn)趟了這個渾水。不過,這事兒千萬別讓朱二小姐知道。”
傍晚時分,李鳳仙帶著一行弟兄喬裝打扮悄悄下了山,來到肖家祠堂,只見演出才剛剛開始,戲臺前擺著的兩只募捐箱已經(jīng)被塞得滿滿的了。李鳳仙原來打算搶了募捐箱就走,可是四下里一看,發(fā)現(xiàn)祠堂內(nèi)外戒備森嚴(yán),明里暗里都是肖何那個“自衛(wèi)大隊”的人。李鳳仙暗想:既然肖何把自衛(wèi)隊的力量都集中在這里,那么他自己家那一頭肯定防守薄弱,不如端他的老窩去。于是一擺手,鼠竄蛇行地帶著一行人悄然來到肖家。
果然,肖家大門前連個崗哨都沒有!李鳳仙立刻讓手下搭起人梯翻進(jìn)大院,悄悄把院門打開,眾匪兵魚貫進(jìn)門之后躡手躡腳地穿過大院,才見甬道一端的走廊上站著兩個哨兵。李鳳仙命一匪兵悄悄摸上前去,手中的匕首只一揚(yáng),那哨兵就直挺挺倒了下去,李鳳仙伸手一摸,竟是個草人,嚇得大叫:“不好,快撤!”
哪里還來得及?院門早已“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了,院子里頓時燈火齊明,只見窗洞里、屋頂上,到處是黑洞洞的槍口。肖何得意地大笑著從屋子里走出來,站在李鳳仙面前,說:“我就知道你狗改不了吃屎,總有一天會自投羅網(wǎng)來的!哈哈哈!姓李的,你還是快讓你的兄弟們把槍放下,否則頃刻之間我就讓他們變成馬蜂窩。我實話對你說了,祠堂那邊都是我原先護(hù)院隊的團(tuán)丁,我們自衛(wèi)隊的人都在這里候著你們呢!”
此情此景,李鳳仙無奈至極,只好把手里的槍往地上一丟。他帶去的那班兄弟們見他都那樣了,也紛紛把手里的槍丟在了地上。
李鳳仙被捉的消息傳到山寨,山上頓時亂成一鍋粥,軍師牛玉溫立刻對大家說:“弟兄們,大王被捉了,肖何肯定不會放過我們。你們說咱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匪兵們亂哄哄地嚷道:“我們聽軍師的!軍師,你說咋辦就咋辦!”
牛玉溫手一揮:“要我說,用不了多久,咱們這兒就都是日本人的天下了,咱們不如趁早投奔日本人去。誰愿意的,站我這邊來!”
匪兵們猶猶豫豫的竟有一大半都站到了牛玉溫這邊。牛玉溫嘻嘻笑著說:“好,弟兄們,有我吃的就餓不著你們!不愿意的請自便,愿意的就跟我走吧!”
說著話,這撥人就開始騷動起來。就在這時候,忽聽一聲:“站?。?rdquo;只見朱云香腰插雙槍,滿臉怒容地?fù)踝×怂麄兊娜ヂ贰V煸葡銋柭暤溃?ldquo;牛玉溫,你好大膽!大王不在,你竟敢認(rèn)賊作父當(dāng)漢奸賣國賊,還要拖弟兄們一起反水?”
牛玉溫根本不把朱云香放在眼睛里:“朱二小姐,你別說得那么難聽,我小小一個牛玉溫能賣得了國?大王被肖何抓起來,肯定活不成了,鳥無頭不飛,我只不過是帶弟兄們找碗飯吃罷了。”
朱云香不理睬他,轉(zhuǎn)向匪兵們說:“弟兄們,咱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中國人,難道你們真的要去當(dāng)日本人的走狗?大家手拍胸口想一想,這樣做對得起生我們養(yǎng)我們的父母嗎?對得起天地良心嗎?大王平時待你們不薄,現(xiàn)在他出事了,你們不想辦法去救他出來,反而要背叛他,你們還是人不是?”
匪兵們面面相覷。牛玉溫急了,沖著朱云香吼道:“你一個女人家,站著說話不腰疼啊?救大王怎么救?肖家現(xiàn)在肯定戒備森嚴(yán),而且他們除了護(hù)院隊,現(xiàn)在還有那么強(qiáng)的自衛(wèi)隊,我們?nèi)チ艘彩前装姿退馈?rdquo;
這時,匪兵中有人說:“朱小姐,只要你能救出大王,我們就聽你的。”
“好,這話是你們說的,”朱云香斷然道,“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今天中午如果我救不出大王,你們再請自便!”
她一回頭:“勤務(wù)兵,備馬!”
勤務(wù)兵小心道:“朱二小姐,你要去哪里?”
“下山,救大王!”
勤務(wù)兵一愣,眨著眼睛遲疑道:“這……大王吩咐過,你不準(zhǔn)離開山寨半步!”
朱云香大怒,抬頭揚(yáng)手一槍,一只飛鳥應(yīng)聲落地。她掉轉(zhuǎn)槍口對準(zhǔn)勤務(wù)兵:“去不去?”勤務(wù)兵嚇得面如死灰,慌忙備馬。朱云香跳上馬背,快馬加鞭,直奔山下而去。
朱云香飛馬來到肖家大門前,跳下馬大喊道:“我是大少奶奶的妹妹,快快去報大少奶奶知道!”
朱海香自打妹妹跟著李鳳仙上了南屏山之后,一直為她的命運(yùn)擔(dān)驚受怕,現(xiàn)在聽說朱云香來了,她喜不自禁連聲道:“快快領(lǐng)她進(jìn)來!”一邊喊著,一邊也不顧自己已經(jīng)身懷六甲,直朝大門口奔去,一見朱云香就撲了上去,泣不成聲。
朱云香卻冷著臉,對朱海香說:“姐,請你上馬,我有話要對你說。”
朱海香不解:“你不是來了嗎?咱們進(jìn)屋說吧。”
“不!”朱云香堅決地?fù)u頭,“姐,對不起,請你上馬,跟我去山寨!”
朱海香大驚失色:“你要干什么?”
朱云香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抵住朱海香的胸口說:“姐,你上不上馬?不上的話,我可要得罪了!”
朱海香氣得渾身發(fā)抖:“你……”
朱云香不等朱海香回過神來,就把她推上了馬。隨后趕來的肖政坤見妻子被朱云香挾持,又驚又怒,正想往腰里拔槍,朱云香甩手就先打了過來,把他頭上的帽子給打飛在地。
肖政坤愣了,團(tuán)丁們擁上去,想開槍又怕傷著大少奶奶。
朱云香給肖政坤扔下一句話:“你中午之前到南屏山下?lián)Q人,別?;ㄕ校駝t休想再見你老婆!也休想再見到你就要出生的兒子!”說罷,策馬揚(yáng)鞭而去。
到了南屏山下,朱云香把朱海香扶下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放聲大哭道:“姐,對不起,讓你受驚了,原諒妹妹吧,以后你會明白妹妹為什么要這么做的。”朱海香呆呆地看著妹妹,什么話也沒說。
果然,不到一個時辰,肖政坤就押著李鳳仙來了,雙方互換人質(zhì)。朱云香始終提槍在手,盯著肖政坤的一舉一動,肖政坤領(lǐng)教過她的厲害,哪里敢亂來?
李鳳仙死里逃生!他緊緊拉著朱云香的手,動情地說:“云香,謝謝你救了我!可是你明明不喜歡我,為什么還要來救我?其實,你完全可以趁這個機(jī)會自己脫身的呀?”
朱云香瞪眼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不救你出來,兄弟們就會散伙。我救你,是為了救這支隊伍,留下它可以用來打日本鬼子啊!大王,我勸你以后別再為自家恩怨勞神了,帶兄弟們打日本鬼子吧!”
李鳳仙頓時羞愧滿面,說:“朱二小姐,我李鳳仙枉為男子,實在不及你一個女流之輩?。∧氵@席話讓我幡然醒悟,今后我聽你的,弟兄們也都要聽你的,誰敢不聽,我絕不饒他!”
5.她放下復(fù)仇的刀
再說,朱海香回家后身體一直不適,肖政坤特地請來郎中給她號脈,親自拿著處方到“百草堂”藥鋪給她抓藥,沒想就在藥鋪柜臺上,肖政坤一眼瞥到一張藥鋪里用來包藥的舊報紙上,有一張熟悉的照片,他抓過來一看,是幾個月前的《中央日報》,頭版頭條上一則黑體標(biāo)題新聞:“我昆侖關(guān)大捷授勛英雄譜”,肖政德的照片和名字赫然在目:肖政德,某軍某團(tuán)某連某排排長,在昆侖關(guān)戰(zhàn)役中率全排固守四四一高地,打退了日軍二十四次進(jìn)攻,最后抱起炸藥包沖進(jìn)敵群,英勇獻(xiàn)身。
肖政坤抓起報紙跌跌撞撞往家跑,直沖父親肖何房里,進(jìn)門就哭著喊道:“爹,政德他……”
肖何吃驚道:“他怎么了?”
肖政坤把報紙遞給肖何,肖何慌慌張張地一看,兩行老淚就流了下來。肖政坤看爹如此傷心欲絕的樣子,禁不住放聲大哭。
肖何猛地把文明棍往地上一頓,朝肖政坤吼道:“別哭,你弟弟是好樣的,有種就學(xué)他!傳話下去,給你弟弟設(shè)靈堂,我要為他招魂!”
肖家上上下下頓時悲悲戚戚地忙開了,搭靈棚,設(shè)祭壇,請道士,雇僧侶,香煙紙灰四下飄蕩,鐵炮聲聲,哭聲哀哀。
消息傳到南屏山,朱云香得知肖政德為國捐軀,便急著要去肖家祭奠。李鳳仙心里自然不痛快:“朱二小姐,你以為你還是肖家的什么人???我告訴你,你這是去送死!”
朱云香聞聽,兩眼一黑,一頭栽在了地上。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了。李鳳仙焦急萬分地守在她床前,見她醒轉(zhuǎn)過來,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云香,你可把我急死了!”這一聲“云香”的稱呼,足見李鳳仙對朱云香的綿綿情深!
朱云香眼角溢出兩行清淚,嘴里念道:“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肖政德沒有負(fù)我,而我卻不能為他上一炷香。”
李鳳仙心里頓時嫉恨交加,沖口道:“ 這是肖家的報應(yīng)!”
朱云香立刻“呼”翻身坐起來,沖著他說:“你這是什么話?他死了你心里高興是不是?他是為抗日而死的,他是流芳千古的民族英雄!你算什么東西?土匪!草寇!”
李鳳仙惱羞成怒:“住口!不許你侮辱我!”
朱云香冷笑道:“我侮辱你?有本事你殺幾個鬼子給我看看呀!怎么樣,你不敢了吧,你怕死了吧?你這個窩囊廢,我根本看不起你!”
李鳳仙一張白臉漲成了豬肝色,暴跳如雷道:“好,朱二小姐,你等著,明天我殺幾個鬼子給你看看!我李鳳仙絕不是孬種!”
第二天,李鳳仙果然帶著十幾個弟兄下山進(jìn)城,恰好鬼子的大隊人馬都進(jìn)山掃蕩去了,城里兵力空虛。李鳳仙他們來到城門口,正好是中午開飯時間,門口只站著兩個鬼子,李鳳仙他們佯裝接受檢查,忽然撲上去一刀一個就結(jié)果了這兩個鬼子的性命。隨后,李鳳仙又掏出雙槍直撲城門崗樓,幾個鬼子正圍在一起吃飯,李鳳仙雙槍齊發(fā),猝不及防的鬼子應(yīng)聲倒了一地。李鳳仙讓弟兄們把那些鬼子的槍都收了起來,又把一個已經(jīng)嚇昏過去的小鬼子捆著帶上。
臨離開時,李鳳仙靈機(jī)一動,沾著鬼子的血,重重地在墻上寫下“肖家鎮(zhèn)自衛(wèi)大隊”九個大字。他的一個手下不解地問:“大王,鬼子是我們殺的,為啥要替肖何揚(yáng)名?”李鳳仙“嘿嘿”冷笑一聲,得意地說:“這就叫‘借刀殺人’!我也懶得動手,就讓日本人幫我們?nèi)ナ帐澳羌一锇?”
夕陽西下時,李鳳仙一伙個個頭戴鋼盔,肩扛三八大蓋槍,押著那個小鬼子,喜氣洋洋地回到了南屏山上。朱云香一看,臉上露出了上山以來從來沒有過的笑容,吩咐立即殺豬宰羊,擺酒慶賀。席上,李鳳仙眉飛色舞地對朱云香講襲擊崗樓痛殺鬼子的經(jīng)過,最后他得意地一揮手:“我還逮了個活的來,給你開心開心。來人,把那小子給押上來!”
小鬼子即刻被押到朱云香面前。那小鬼子看上去年紀(jì)不過十六七歲,稚氣未脫的臉上驚恐萬狀。朱云香猛地端起李鳳仙的酒碗灌了一大口酒,站起來大吼一聲:“把刀給我!”
李鳳仙遞過馬刀,朱云香一步一步逼近那小鬼子,她心里喊著:“肖政德,云香今天為你報仇雪恨!”“嚓”她把刀高高舉了起來,朝著小鬼子的頭就要砍去。
那小鬼子嚇得“哇”一聲大哭起來,用中國話喊道:“饒命……姐姐,饒命啊!”
朱云香的刀停在了半空中:“你是中國人?”
小鬼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說:“我父親是日本人,我母親是中國人。我父親和哥哥原來都是醫(yī)生,后來都硬被抓來當(dāng)了兵,都已經(jīng)被打死了,他們又硬把我抓來。姐姐,我沒干壞事,我恨戰(zhàn)爭,求求你別殺我,你要殺了我,家里就只剩我母親一個人了!”小鬼子跪在地上,一邊說一邊頭磕得“砰砰”響,額上血流如注。
朱云香的心顫栗不已,高高舉起的手放了下來。
“云香,你下不了手,讓我來!”李鳳仙要把刀接過去。
朱云香擋住他說:“不,放了他吧!”
李鳳仙驚訝道:“云香,你不是恨日本人嗎,你為什么要放了他?”
朱云香搖搖頭:“不管國仇還是家恨,我不能殺好人泄恨。”
“你相信他是好人?”
“我愿意相信他,給他松綁吧!”
這小鬼子從朱云香手里撿得一條命,后來成了一名反戰(zhàn)同盟戰(zhàn)士,這是后話,不提。
6.碧血彌合蕭墻恨
肖家鎮(zhèn)的肖何萬萬沒有想到李鳳仙會打著他的旗號殺鬼子。這天天剛麻亮,肖家鎮(zhèn)東頭忽然響了幾槍,緊接著四面八方就傳來炒豆般的槍聲。“不好了,鬼子來了!”一名自衛(wèi)隊員慌慌張張闖進(jìn)肖何房里報告,“老爺,我們被鬼子包圍了!”
肖何手忙腳亂不知所措,肖政坤沖進(jìn)來架起他就往外跑。這時,鬼子的騎兵已經(jīng)沖上了大街,飛蝗般的子彈向人群傾瀉著,要撤退到山上是肯定來不及了,肖何急命自衛(wèi)隊員們趕緊退到祠堂,一場慘烈的自衛(wèi)戰(zhàn)就這樣開始了。
鬼子里三層外三層把祠堂圍得水泄不通。肖何和肖政坤父子倆指揮自衛(wèi)隊員們頑強(qiáng)抵抗,打退了鬼子的一次又一次進(jìn)攻。肖家的祠堂是用青一色的青石砌成的,別說子彈,就是小鋼炮轟上去,也只能炸飛幾塊石片,墻頭和門樓還設(shè)有各種機(jī)關(guān)暗孔,所以鬼子攻了幾次,都沒有拿下。
鬼子大隊長山本太郎眼見連一座小小的祠堂都攻不下,他惱羞成怒,馬上命令把肖家一門老小二十幾口全部押到祠堂前的廣場上,然后讓翻譯官朝祠堂里喊話,要肖何投降。
肖何怒發(fā)沖冠,甩手就一槍打過去,子彈尖嘯著從山本太郎頭頂飛過。山本太郎大怒,轉(zhuǎn)身就一刀砍下了肖何大姨太的腦袋。肖何在祠堂里看得真切,恨得咬牙切齒,狂吼一聲:“給我打!”一陣排槍射出去,幾個鬼子如同被攔腰斬斷的麻稈倒了下去。
山本太郎歇斯底里地狂吼起來:“死了死了的!”又一刀砍下肖何二姨太的頭顱,指著肖家剩下的人,讓翻譯喊話:“肖何,你再不投降,他們的通通的砍死!”
肖政坤在垛口上看到家人慘遭殺戮,臉都白了,渾身顫栗著對肖何說:“爹,仗不能這么打,咱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家人被他們殺光呀!”
肖何兩眼血紅,怒斥兒子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被他們斬盡殺絕的何止我肖何一家,我就是不能向他們低頭,給我打!”
山本太郎見肖何寧死不降,又把刀子架在朱海香的脖子上:“肖政坤,我給你五分鐘的時間考慮,再不投降,我就殺了她!”
面對鬼子的刺刀,肖政坤嚇得腿都軟了,誰知朱海香竟毫無懼色,朝著祠堂的方向大聲喊道:“政坤,你不要管我,你……”
山本太郎又驚又怒:“你喊?我讓你喊!”他揮起戰(zhàn)刀,抵在朱海香挺起的大肚子上,朝祠堂里喊:“肖政坤,我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你不投降,我就讓你兒子替你出來!哈哈哈!”
山本太郎的笑聲,在肖政坤的耳朵里是顯得那么恐怖,眼看自己的愛妻和未出生的孩子就要慘遭毒手,肖政坤的精神完全崩潰了,他跪倒在肖何面前,涕淚交流:“爹,咱們就先投降吧!國家已經(jīng)亡了,咱們可不能再亡家了啊,不能讓咱家斷根絕后呀!爹—”
肖何渾身抽搐著,痛苦萬分地閉上了眼睛:“隨你吧!”話音未落,他抬手對準(zhǔn)自己腦門開了一槍,一個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爹!”肖政坤撲到肖何身上呼天搶地,隨后,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脫下身上的白襯衣,用竹竿挑著,從祠堂一個豁著的垛口上伸了出去。
朱海香看見墻上搖出一面白旗,臉“刷”地就白了,她怒罵一聲:“肖政坤,你這個孬種!”就奮不顧身地朝身邊一個鬼子身上撲去,抓住他別在腰間的手榴彈猛一扯,只聽“轟隆”一聲響,火光中騰起一股濃煙,彌漫在整個天地間。
“海香—”肖政坤發(fā)出撕心裂肺一聲喊,抓過身邊的一把機(jī)槍吼道:“給我打!狠狠打!誰再說投降,老子斃了他!”
那些自衛(wèi)隊員早就沉不住氣了,一個個高呼:“為大少奶奶報仇!”“誓死不當(dāng)亡國奴!”紛紛舉起手里的槍,猛烈地掃射起來。
肖家鎮(zhèn)這邊打得驚天動地,南屏山上卻渾然不知,朱云香和李鳳仙結(jié)伴跑馬練槍回來,剛踏進(jìn)廳堂,山上放哨的衛(wèi)兵突然押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子匆匆進(jìn)來,報告說:“大王,這女人說有事要求見。”
未等朱云香發(fā)話,那女子便叫了起來:“小姐,鬼子圍了肖家鎮(zhèn),快、快去救大少奶奶……”話未說完,人就昏了過去。朱云香一看,來人是朱海香的貼身丫環(huán)小菊。原來,鬼子兵一圍祠堂,朱海香就意識到在劫難逃了,她讓小菊快快上南屏山求救。
朱云香一看小菊這模樣,就猜測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了,立即下令:“弟兄們,集合上馬,跟我去殺小日本!”
“慢!”李鳳仙攔住她道,“日本人打肖何關(guān)我們什么事?肖何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去為他賣命?”
“你?”朱云香吃驚地瞪著李鳳仙,“我只知道你我他都是中國人!難道你要我見死不救?”
李鳳仙說:“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為我父親報仇,無奈肖何勢大,我的計劃難以實現(xiàn)。那天我去城里殺鬼子,用的是肖何的旗號,我的目的就是要借日本人的手除掉肖何?,F(xiàn)在果然……”
“啪!”李鳳仙話沒說完,朱云香抬手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朱云香怒不可遏,痛罵道:“李鳳仙,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彩霞在九泉之下也會為你感到恥辱!好啊,現(xiàn)在你不去我去!你不從背后開槍把我打死,我就要去戰(zhàn)死疆場!”朱云香說完跳上馬背,手提雙槍,又一次單人獨騎飛馬下山。
牛玉溫望著朱云香的背影,罵道:“大哥,這婆娘太囂張了,看我毀了她!”說著,舉槍就向朱云香瞄準(zhǔn)。
可誰知隨著“砰”一聲槍響,倒在地上的卻是牛玉溫。
牛玉溫手指李鳳仙:“你……”
李鳳仙吹了吹還在冒煙的槍口,搶前一步從牛玉溫貼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抖開一看,是日本人封牛玉溫為肖家鎮(zhèn)鎮(zhèn)長兼治安大隊長的委任狀。李鳳仙冷眼瞅著他說:“你這個吃里扒外的家伙,我早就懷疑你了,今天是你自己跳出來的,正好,了卻了我的一樁心事!”
李鳳仙飛起一腳把牛玉溫踢到一邊,轉(zhuǎn)頭對手下的弟兄們說:“我身為大王,卻沒有好好帶你們干過一件真正有意義的事。從今天起,我要帶大家跟日本鬼子干,你們怕不怕?”
“不怕!”
“那好,我們立刻上馬去追小姐,一起去肖家鎮(zhèn)殺了狗日的小日本!”
此刻,肖家祠堂前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到了白熱化的程度,肖政坤已經(jīng)中彈身亡,鬼子放火燒了祠堂的大門。眼看整個祠堂就要被鬼子占領(lǐng),就在這時,鬼子屁股后面突然響起了陣陣槍聲,“沖??!殺啊!”李鳳仙和朱云香帶著弟兄們趕到了,喊殺聲震天動地。
山本太郎知道情勢逆轉(zhuǎn),額頭上滲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急忙命令手下:“撤,快給我撤!”慌慌張張帶著隊伍四下逃竄。
李鳳仙和朱云香帶著弟兄們一路沖到祠堂前,突然發(fā)現(xiàn)從左側(cè)沖出一支三百來人的隊伍,朱云香眼尖,發(fā)現(xiàn)為首那個騎在馬背上的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肖政德。原來肖政德并沒有死,當(dāng)時他抱起炸藥包撲向鬼子的一剎那,巨大的爆炸氣浪把他震昏了過去,半夜里,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部隊已經(jīng)開拔了,他輾轉(zhuǎn)半月才歸隊,因戰(zhàn)功顯赫,很快被提升為連長,不久又升為營長。這次,他奉命率隊伍到老家這一帶執(zhí)行任務(wù),行進(jìn)途中聽說鬼子包圍了肖家鎮(zhèn),立即帶隊前來解圍。
此時此刻,肖政德見朱云香和李鳳仙在一起,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肖政德舉槍就朝李鳳仙扣動了扳機(jī)。
朱云香大驚,急忙撲身上前護(hù)住李鳳仙,只見“砰”槍響過后,朱云香倒在了李鳳仙的懷里。
“云香!”李鳳仙一把抱住朱云香,發(fā)瘋般地叫著。
“云香!”肖政德也大喊著跑來。
李鳳仙盯著他怒吼:“你為什么要殺她?為什么?為什么?”說著,舉槍對準(zhǔn)了肖政德。
朱云香忽然睜開眼,看著自己面前的兩個男人,嘴里喃喃道:“求求你們,別、別打了!”她掙扎著把肖政德的手拉過來,又拉起李鳳仙的手,眼望著肖政德說:“二少爺,我還是清白之身,你相信嗎?”
“我信,我信,云香,你不能死啊!”肖政德悔恨交加地喊著,淚珠滾滾。
朱云香斷斷續(xù)續(xù)道:“我知道你們都愛我,那就聽我一句話,別鬧了,好好齊心協(xié)力打鬼子……好嗎?”
李鳳仙和肖政德淚流滿面,連連點頭。朱云香笑了,笑著閉上了眼睛……
人們把朱云香、朱海香姐妹倆安葬在一起。不久,在姐妹倆的墳頭上綻放出一簇簇燦爛如火、紅艷似霞的杜鵑花,人們都說,那是姐妹倆用鮮血染紅的勝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