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鏢局大鏢師蘇友放的養(yǎng)女蘇巧兒,姿色傾城,絕貫古今。有一年元宵節(jié),蘇巧兒帶兩個丫環(huán)一道去唐州的街市上賞燈,不想每到一處,都引來了數(shù)以百計的唐州城青年才俊們的圍觀,后生們前呼后擁,看燈竟一下子變成了看人。
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蘇巧兒的美貌使蘇友放屬下的弟子們個個為之心動,不過真正有勇氣付諸于行動的只有大師兄孫豐武和二師兄蓋敬天兩個人。
蓋敬天雖為蘇友放的二弟子,但英俊瀟灑,武功超群,而且做事老成,心計過人,因而在對蘇巧兒的追求中當(dāng)仁不讓,根本就沒把大師兄孫豐武放在眼里。
每晚臨睡時,都會有優(yōu)美動人的琴聲透過窗子送到蘇巧兒耳際,伴其走進溫柔夢鄉(xiāng)。這是蓋敬天在通過手中的琵琶傾訴著他對巧兒的無盡愛意;每天早上起床后,巧兒的窗臺外都會放一束美麗的野花,花葉上沾滿了露珠兒,瞧蓋敬天濕透了的鞋子,便知他又起了個大早……
然而,作為蘇友放的養(yǎng)女,巧兒美麗的容顏里卻包裹著一顆冷峻的心。蓋敬天浪漫、多情、俊美、聰慧,他的聲聲琴音和束束沾滿了露珠兒的野花,雖曾使巧兒不止一次地在夢中流淚,但現(xiàn)實中,蘇巧兒對蓋敬天總是冷若冰霜。
蘇巧兒之所以對琵琶郎如此無情,一則源于她兒時一次刻骨銘心的家庭變故。六歲那年,她的父親——一個英俊風(fēng)流的男人拋棄她們母女另覓新歡,而她的母親一氣之下跳崖自盡,父親的絕情,母親的慘死,在巧兒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創(chuàng)傷。雖然蘇友放收留了她,并對她關(guān)愛有加視若己出,但她心中的陰影仍揮之不去,她時時擔(dān)心自己重蹈母親的覆轍,英俊風(fēng)流的蓋敬天和自己當(dāng)年的父親是多么的相像啊!他飄逸的劍法,他優(yōu)雅的談吐,他看人時的眼神和他始終掛在嘴角處的一絲淺笑,都讓她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父親的影子。因而,她心中始終對琵琶郎存著一種戒備。二則因為大師兄孫豐武也一直在追求著她,雖然大師兄遠(yuǎn)沒有蓋敬天那么浪漫,那么風(fēng)度翩翩英俊灑脫,但他的質(zhì)樸、穩(wěn)重和堅毅卻深深地吸引著蘇巧兒,尤其是他看蘇巧兒時的眼神,深情而專注,讓蘇巧兒感到一種安全和滿足,或許大師兄才是自己托付終生的男人……
蘇巧兒十八歲的時候,蘇友放昭告武林,說要設(shè)擂為女兒擇婿。
消息傳出,江湖沸騰,諸路武林精英,后起之秀,紛至沓來。蓋敬天聞言,更是喜出望外,這些年,蓋敬天和孫豐武一直在為誰是震天鏢局功夫最好的弟子明爭暗斗,雖然蓋敬天一直認(rèn)為自己的功夫,尤其是劍術(shù)和大師兄相比更勝一籌,但苦于沒有機會和大師兄來一場公開比試證明自己,這一次定要用手中的這把劍滅了大師兄的威風(fēng)。
經(jīng)過近十日的角逐,諸路英雄紛紛落敗,最后殺入了決賽的果然是蘇友放的兩個高足:孫豐武和蓋敬天。
不想決賽開始時,蘇友放突然宣布:決賽采用“軟比武”的方式進行,即孫豐武和蓋敬天各登臺展示一套自己最拿手的功夫即可,然后由他從少林、峨嵋、天山、武當(dāng)?shù)乳T派請來的資深武林高手評出勝出者,因為蘇友放不想讓弟子同門相殘……
決賽開始了。第一個上臺展示功夫的是蓋敬天,他演練了一套名為“逐蜂刺蠅”的劍術(shù),這是震天鏢局弟子們必修劍法中最難學(xué)的一種,但蓋敬天卻將此劍法演練得天衣無縫。他劍劍飄逸,招招灑脫,只見撲朔迷離的劍光在他的劍刃上飄動閃耀,就仿佛劍光與日光交織到了一起,竟使人分不清是日光在眼前閃耀,還是劍光在眼前飄舞……
“逐蜂刺蠅劍法名不虛傳,招招式式盡展劍術(shù)精妙,后生可畏??!”看罷蓋敬天的表演,蘇友放請來的幾位前輩高人贊不絕口。
接下來,孫豐武登臺展技,而他演練的劍術(shù)竟是師傅蘇友放的看家劍術(shù)——“五步追影劍”……
蓋敬天見狀一下子目瞪口呆,師傅的這套劍術(shù)是密不傳人的,可大師兄怎么會練得這般滴水不漏?莫非這一切都早有安排……
果然最后的贏家是孫豐武而非蓋敬天。
半年后,蘇友放選擇了一個黃道吉日,為孫豐武和蘇巧兒舉辦了隆重的婚禮。在人們的慶賀聲中,蓋敬天偷偷地溜下了山, 不過臨走前,他分別給師傅、大師兄和蘇巧兒留下了一封信。其中給師傅的信是這樣寫的:
“師傅:恕弟子不敬不辭而別。師傅,大喜之日,弟子含悲忍淚,個中緣由師傅想必早已知曉,不過,弟子只是暫別鏢局,也許一年半載,三年五載,弟子還會回來的。到那時,我和大師兄必將有一場血戰(zhàn)……叩首 ”
這下麻煩了!讀罷這封信,蘇友放神色一下凝重了起來。其實蘇巧兒和孫豐武、蓋敬天之間的事他早心知肚明,只是在他看來,選擇老實厚道卻有些倔強的孫豐武做女婿比選擇心機超人的蓋敬天更讓人放心,所以他不僅把看家的劍法秘傳給了孫豐武,而且還以比武選婿的名義精心設(shè)了個局,想讓蘇巧兒名正言順地嫁給孫豐武,從而斷了蓋敬天的念想,不想……
在給大師兄的信中蓋敬天寫道:“大師兄:這些年來,你我兩人為贏得巧兒的芳心,一直明爭暗斗,今天你終于抱得美人歸,可謂大獲全勝,可小弟我就是不服,到現(xiàn)在我仍認(rèn)為我才是震天鏢局功夫最好的弟子。你若是個爺們,三年后我們用手中劍進行一次真正的對話!如何!握手 。”
而給蘇巧兒的信只寫了一句話:“巧兒妹妹:我蓋敬天得不到的東西(包括你),別人休想得到!擁抱 ”
蓋敬天走了,但他留下的那幾封信卻讓蘇友放和孫豐武心有不安。蓋敬天何時會再回到山上來?到那時師兄弟兩人又將會面臨一場怎樣的血戰(zhàn)呢?……
但對蘇巧兒而言,蓋敬天的悄然離去,讓她感受得更多的卻是一種失落,一種內(nèi)心深處的失落:再沒有人在月下為自己彈琴了,也再沒有人采來大把的野花放在自己的窗前了……
女人的心就是這么奇怪。當(dāng)直面蓋敬天熱情似火、浪漫如水的追求時,蘇巧兒不以為然,不為心動,她一心想著大師兄;可當(dāng)蓋敬天離開后,她又忽地懷念起他來了,懷念蓋敬天婉轉(zhuǎn)而多情的琴聲,懷念那些帶著露珠的野花散發(fā)出的微微馨香,于是,她便一次又一次地開始在睡夢中與蓋敬天幽會。坦率地說,巧兒跟了大師兄,雖得到了她所希望得到的“安全”,但并未得到她所渴望得到的幸福,大師兄癡迷練功,不解風(fēng)情,她很無奈……
莫非,蓋敬天才是我的夢中情人?莫非,我內(nèi)心深處真正愛著的人是蓋敬天嗎?莫非,我以前對他不理不睬冷若冰霜都是裝出來的?……巧兒一下子陷入到了深深的矛盾中。她不知道蓋敬天再回到山上時自己將如何面對?更不知道當(dāng)蓋敬天和大師兄進行生死對決時自己將如何面對?
……
三年后的端午節(jié),孫豐武和巧云早起練功時,在門外發(fā)現(xiàn)了一封書信,拆開來看,只有寥寥數(shù)語:“大師兄及巧兒妹妹: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之時,我將返回唐州城和大師兄一決高下,地點定在文筆峰下,吾若勝,請大師兄留下巧兒凈身出戶,吾若敗,我將永遠(yuǎn)從你們的生活中消失! ”
讀罷這封信,孫豐武神色凝重,一股無畏的斗志卻在心中升騰,自己早將“五步追影劍”練到了化境,若是蓋敬天如約前來,正好可以借他來驗證一下自己,用一場勝利告訴師傅,告訴妻子,告訴蓋敬天,告訴震天鏢局的弟子們,自己是鏢局最好的弟子,當(dāng)之無愧的大師兄!
讀罷這封信,巧兒心中卻是五味雜陳,喜愁參半:喜的是自己終于可以再次看到蓋敬天了,憂的是今天的蓋敬天和昨天的蓋敬天相比,是否還那樣多情、浪漫,是否還愛著自己?
時光飛逝,三個多月的時間轉(zhuǎn)眼過去了。
八月十五一大早,孫豐武便拎著把寶劍來到了城東文筆峰下,然后在一塊青石板上坐了下來,他氣定神閑,對即將到來的這場生死之戰(zhàn)充滿了必勝的信心。然而,直到中午,不,直到晚上,他也沒有等來蓋敬天的身影。
“大師兄,天到這般時候,蓋敬天今天不會來了,你也早些回去吧。”當(dāng)一輪明月升起來的時候,幾個師弟來到了孫豐武的身邊。
“不,我一定要等到半夜子時。”孫豐武語氣很是堅決。
“哈哈哈,三年不見,大師兄還是這般執(zhí)拗。”話落處,一條人影從旁邊的一片小樹林里飄然而出,正是蓋敬天,他肩上背著個包袱,在月光的映照下,人顯得格外的英俊。“我的信想必大師兄已經(jīng)看到了,那些年你我?guī)熜值苊鳡幇刀罚褚刮覀儺?dāng)來個徹底了斷。不過,”蓋敬天掃了一眼眾人后,取下了肩頭的包袱,然后鄭重說道,“在你我決斗之前,我想先見一下巧兒妹妹。我想,大師兄應(yīng)該不會拒絕我的這一要求吧?”
“當(dāng)然不會拒絕,不過這得看巧兒她是否愿意見你!”孫豐武道。
“我已經(jīng)來了,”一個女子從文筆峰后閃了出來,正是蘇巧兒,“不知敬天師兄見我是為何事?”
“巧兒妹妹,”蓋敬天道,“我只想再為你彈奏一曲,再送一束野花給你,”蓋敬天邊說邊從包袱中取出一把散發(fā)著芬芳花香的野花遞給巧兒,“請師妹賞臉。”
“蓋敬天,你這是什么意思?”見巧兒接過了蓋敬天手中的野花,孫豐武有些不悅。
“沒什么意思,我就是想讓巧兒妹妹知道,三年啦,但今天的蓋敬天如昨天一樣,依然愛著她!”蓋敬天說罷,取出琵琶彈了起來,如泣如訴,婉轉(zhuǎn)幽咽,只聽得蘇巧兒掩面而泣……
“來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孫豐武見狀,憤然發(fā)飆,舉劍朝蓋敬天劈了過來。不想就在他快要劈到蓋敬天時,巧兒忽地?fù)淞诉^來,并用身子牢牢地護住了蓋敬天。
“你,你,你瘋了嗎?”孫豐武急忙收劍,瞧著巧兒滿臉不解。
“二位師兄,”巧兒頓了頓道,“你們可否回答小妹兩個問題?”
“請講。”孫豐武、蓋敬天異口同聲。
“大師兄,我們結(jié)婚三年了,可你愛我嗎?在你心中我有多重?”
“我對你的愛至死不移,在我心中你重于泰山!”孫豐武的回答鏗鏘有力。
“ 那么,”巧兒道,“你肯為我投劍認(rèn)輸放棄這場決斗嗎?”
沉默,無語……
“敬天師兄,”巧兒轉(zhuǎn)問蓋敬天,“你說你對我的愛依然如故,那我來問你,你肯為我投劍認(rèn)輸放棄這場決斗嗎?”
依然沉默,依然無語……
沉默是持久的,但沉默又是短暫的,當(dāng)沉默被一場驚心動魄的搏殺打破時,蘇巧兒終于明白:在這兩個男人心中,自己原來竟然這般無足輕重啊……
踏著灑滿了月光的林間小道,蘇巧兒緩慢卻又堅定的向文筆峰東邊不遠(yuǎn)處的清水庵走去……
雙方勢均力敵,而勢均力敵的決斗,最終的結(jié)果只能是兩敗俱傷。當(dāng)孫豐武和蓋敬天雙雙倒在血泊中的時候,蘇巧兒已踏進庵中。此時,她心如死水,曾經(jīng)的恩愛情仇將從此在她的腦海中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