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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規(guī)矩破不得

清朝道光年間,山東壽張縣城有個“老孫羊肉鋪”,老板名叫孫大年,六十多了,大家都叫他孫老伯。孫老伯為人友善、買賣公道,很受街坊的尊敬。眼看著自己年紀(jì)大了,快干不動屠宰的活兒了,便把在鄉(xiāng)下同樣開羊肉鋪的兒子叫到城里來。

孫老伯老來得子,這個兒子如今二十多歲,長得像頭壯牛,脾氣火爆,性子耿直,外號孫二楞。這天,鄉(xiāng)下來信說族里有個老人病故了,孫老伯要回去奔喪,于是便把孫二楞叫到身邊,交代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兒,又囑咐他:“你脾氣不好,我走后,遇事千萬不要犯渾!”說到這里,他突然鄭重起來,“孩子,這個羊肉鋪我干了十幾年了,因?yàn)楸轮v理,才慢慢站穩(wěn)腳跟。以后啊,我這間鋪?zhàn)釉缤頃唤o你,可城里和鄉(xiāng)下不一樣,有些老規(guī)矩我們可得守著,千萬不可破。過兩天就是縣里一年一度的祭孔大典,這些年一直指定由咱們供應(yīng)祭祀的整羊,你可得記住這個老規(guī)矩。”

接著,孫老伯便把那個老規(guī)矩給孫二楞講了,孫二楞聽后不以為然,孫老伯皺起眉頭喝道:“別吊兒郎當(dāng)?shù)?,一定要記住這個老規(guī)矩啊!”孫二楞趕緊畢恭畢敬地回道:“知道了,爹,你就放心回鄉(xiāng)下老家去吧!”

到了大典這天,孫二楞一早就拉了一只剝好皮的羊來到文廟。劉教諭從文廟后面的學(xué)館出來后,圍著木板車轉(zhuǎn)了一圈,捋著白胡子,意味深長地看著孫二楞說:“今年孫老伯怎么沒來?”

孫二楞擦了把汗說:“父親有事回鄉(xiāng)下了,走時吩咐讓我把羊送來。”劉教諭微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就好,那就好!”說完,瞥了一眼孫二楞,輕輕搖了搖頭,“這羊太小了,不行!”孫二楞聽了,冷冷地回了句:“行吧,你說小,我回去把它分割了照樣賣肉,我給你換個大個的整羊就是啦!”說完,拉起木板車就向外走。

劉教諭愕然地看著孫二楞的背影,趕緊追了上去:“唉,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他一個七十多歲的瘦老頭哪能追得上孫二楞這個年輕小伙。眼瞅著孫二楞拉著木板車健步如飛,劉教諭只好停住腳步,喘著粗氣,自言自語地說:“這孩子,怎么這樣,難道不知道那條老規(guī)矩?”

到了下午,孫二楞果真又拉著一個大點(diǎn)的整羊出現(xiàn)在文廟的院子里。見劉教諭正和幾個老秀才在講經(jīng)論道,便大聲說:“你上午讓我給你送個大點(diǎn)兒的,我晌午飯都沒吃,趕著給你宰殺了一頭大肥羊。怎么樣,這下總可以收下了吧?”

劉教諭看了一眼旁邊的人,又小聲地嘟囔起來:“這,這還是有點(diǎn)小??!”孫二楞氣呼呼地反問道:“怎么還嫌小啊,你說多大的才行?”

劉教諭被嚇得連退幾步。其中一個老秀才走上前來,拉著孫二楞的衣角,悄聲說:“你果真不知道老規(guī)矩?”

孫二楞一把甩開那個老秀才的手說:“哼,我怎么不知道。我父親走時告訴我了,如果教諭說羊小,就趕緊奉上五兩銀子。”

“沒錯,一直是這樣!”孫二楞身邊的另外一個老秀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

孫二楞笑著從口袋里掏出來一錠白銀,給劉教諭遞了過去。劉教諭驚魂未定,剛要伸手去取,孫二楞卻迅速把手收了回來。

“哈哈,想要銀子是吧,逗你玩呢!”孫二楞放聲大笑,接著瞪起眼睛氣憤地說,“你們這些敲詐勒索的事我見多了,我平生最恨有點(diǎn)權(quán)就伸手跟老百姓要錢的官家了!你可以去我們村打聽打聽,我孫二楞是誰,天不怕地不怕,別說你一個教諭,就是縣太爺欺負(fù)老百姓,我照樣打他個稀巴爛!”

劉教諭聽后,又羞又氣,一下昏倒在地。那幾個老秀才趕緊去扶劉教諭,口中不住地說:“唉呀,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哪!”

“就這條羊了,愛要不要!”孫二楞把那只整羊扔到地上,架起木板車,像一個得勝的將軍,吹著口哨走了。

可令孫二楞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直到晌午了,自己的羊肉鋪也沒有賣出去一塊肉。嘿,這可怪了,難道全城的人都不吃羊肉了不成?

這時,一個經(jīng)常來買羊肉的老主顧在街上走過,孫二楞趕快跑上去喊住那人,笑著說:“馬二嫂,割塊羊肉吧,新鮮的,包餃子可好嘍!”

誰知平時和氣的馬二嫂竟然冷若冰霜,沒好氣地說:“哼,你昨天把劉教諭劉老師傅氣倒了,我才不買你的羊呢!”說著就甩手離開了。

遠(yuǎn)處幾個行人也停住腳,對孫二楞指指點(diǎn)點(diǎn)。孫二楞隱約聽一個路人說道:“他就是把劉教諭氣病的家伙!”另外一個路人說:“就是,劉教諭被氣病了,聽說今兒個的祭孔儀式還是別人代替他的呢。”

孫二楞剛想過去問個明白,那些人居然像躲瘟神一般,拔腿就逃。

回到羊肉鋪里,孫二楞正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只見父親氣呼呼地背著一個小包袱進(jìn)了店門,開口便罵道:“你氣病劉教諭的事兒,剛才在街上好幾個人都截住我,給我講了。你呀,闖了大禍了!”

孫二楞不服氣地說:“我闖什么大禍了?像他那種勒索老百姓的老家伙,就該羞辱他一番!”

孫老伯氣得直跺腳:“你懂個屁,那劉教諭可是壽張縣城里的大好人、大善人哪!你可以去問問,咱們這條街上,哪家老商鋪沒有專門給劉教諭設(shè)著條老規(guī)矩?像牛記菜鋪、王記面店,只要是劉教諭家人來買,一律成本價。他們家窮,從來沒有買過羊肉吃,十幾年的老規(guī)矩了,祭孔前一天送整羊時,只要他說羊小,我就心有默契地給他五兩銀子。要知道,在我來壽張縣之前,另外一家羊肉鋪也是按這個規(guī)矩辦事哩!”

“這是什么規(guī)矩,真是太可笑了!”孫二楞嗤之以鼻。

孫老伯拉起兒子的手說:“走,我現(xiàn)在就帶你到劉教諭的家里看看,你就知道這是什么規(guī)矩了!”

孫二楞在父親的扯拽下,來到東關(guān)大街一處破舊的院落外面,還沒進(jìn)院子,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硪魂嚭⒆觽兊淖x書聲。

孫老伯說:“這都是請不起私塾先生的窮人家孩子,劉教諭不要一分錢教他們識字,有些孩子填不飽肚子,他還管飯哩!唉,劉教諭雖然是個小官兒,可是個清貧的官,縣衙里給他發(fā)的那點(diǎn)奉銀,哪里夠平時用度的喲!”

孫二楞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是我誤會劉教諭了呀。”

孫老伯又接著說:“劉教諭是個讀書人,是個要臉面的人,他哪會直接收受鄉(xiāng)鄰的接濟(jì)。送羊時的那個規(guī)矩,本是全省教諭們在祭孔時的慣例,畢竟說出去不好聽,劉老先生也是鼓足勇氣才說出來的呀。”

孫二楞后悔得直敲自己的腦袋殼:“我這就去向劉教諭賠罪!”

他剛進(jìn)堂屋門,就看見劉教諭躺在一張簡陋的床上,一個老太太正指著他埋怨:“你說咱們整個山東省,祭孔后的那只整羊哪里不是歸教諭享用!羊倒是真歸你了,可你卻總不舍得吃,讓人整個拉到街市上去賣掉,說什么換些銀子給孩子們扯布做衣服。你是個大好人,可咱孫兒孫女想吃塊羊肉咋就那么難!”

孫老伯剛要拉孫二楞,卻見孫二楞轉(zhuǎn)身欲走,孫老伯厲聲問:“你個渾小子,干啥去?”

孫二楞大步流星,一邊走一邊高聲回道:“我先去咱店里割塊羊肉,再脫了衣服背著荊條來給劉老先生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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