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特是麻省理工大學(xué)的教授,一年多以來,他每天回家都要乘坐下午5點22分進站的那列火車到林肯車站。每天,沃爾特總會在月臺上遇見一個女人,他倆同一站等車也同一站下車,每次都會朝對方點點頭,但從未說過一句話。沃爾特注意到,這個女人頭上總要圍著一方彩巾,他覺得女人把彩巾圍得很別致,宛如人們包扎一束鮮花。
一天下午,火車月臺上一陣風(fēng)吹過,女人的彩巾突然被吹得掀起來,一剎那,沃爾特看到,女人沒有左耳。只見女人連忙扔下手提包和購物袋,笨拙地整理那被吹落下來的彩色頭巾。她猛一抬頭,卻碰上沃爾特失禮的目光,沃爾特尷尬極了,忙把視線移到別處。
接著到來的星期一,女人沒有在月臺出現(xiàn),沃爾特也沒怎么在意,因為去年她同樣有過沒露面的日子——是有兩天,沃爾特記得一清二楚。突然,他猛然想到,也許是因為她失去一只耳朵的真相被沃爾特看到了,所以今天才不露面。沃爾特想到這女人如此靦腆,不禁有點心動。他自己也是個臉皮很薄的人,盡管四十有七,也有意成家,卻至今未娶,因為他缺乏果敢向前的精神。
接下來,一個星期、兩個星期……那個女人一直沒再出現(xiàn)過,沃爾特感到前所未有的惆悵。說實話,沃爾特并不覺得那女人特別誘人,因為沃爾特從未跟她說過話。如果真的對那女人有興趣,他肯定會設(shè)法說一聲“你好”或者“希望你今天過得好”這類的搭訕語。不過,這些天沒見到那女人,沃爾特開始強烈地想念她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那個女人仍沒露面,沃爾特開始擔(dān)心起來。他決定向列車員梅爾打聽一下那個女人,因為梅爾這位列車員對每個乘客的情況都略知一二。
列車員來了,乘客們開始買票,當(dāng)沃爾特從座位上抬起頭,正打算向梅爾打聽那個很久沒露面的女人時,他吃驚地看到,是另外一個陌生的列車員。
沃爾特看了看這個新來的列車員身上的胸章,知道他叫愛德華。沃爾特給了他三塊錢,簡單地說了聲“到林肯”,然后又問道:“咋不見了梅爾呢?”
愛德華說:“梅爾?不認(rèn)識。”沃爾特瞥了他一眼,說:“梅爾跑這趟車好多年了。”愛德華遞給沃爾特車票,說:“嗯,怪不得,我才跑這趟車一天。”沃爾特問:“你是說你頂替了梅爾?”愛德華搖了搖頭,說:“說不上,我沒聽說過梅爾。”沃爾特不再說話,除了梅爾之外,沒有別的人可以打聽到那個只有一只耳朵的女人了,沃爾特沒有機會繼續(xù)打聽。
又一個星期一到了,沃爾特像平常一樣上車坐著,等候列車員的到來。這一回,沃爾特決定非得把梅爾的事問個水落石出,因為只有找到梅爾,才好向他打聽到那個女人的消息。
這時,列車員愛德華來到沃爾特身旁,一邊哼著小調(diào),問道:“上哪兒?”他眼神里毫無相識的表示。
“林肯。”沃爾特不滿地說,他想:換作是梅爾第二天就記住了,根本不用再問。愛德華冷漠地說:“不停林肯站。”沃爾特很吃驚地說道:“這班列車一向都是停林肯站的。”
“我不知道什么一向,”愛德華說,“我就知道今天。今兒個這趟車不停林肯站——這是司機親口對我說的。”
沃爾特?zé)o奈地下了車,他只好步行回家。他孤零零地走著,天色逐漸暗下來,他想:女人走了,梅爾走了,林肯站也走了——人世間還有什么不會走掉?
一天下班后。沃爾特習(xí)慣性地來到月臺上等火車。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希望5點22分這班列車會到林肯站。果然,列車準(zhǔn)時進站了,這次確實是到林肯站,沃爾特高興地上了車坐在自己熟悉的座位上。忽然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今天要送您到哪兒去,老朋友,”沃爾特幾乎跳起來,他轉(zhuǎn)過頭,看到了梅爾,沃爾特激動地拉住梅爾問道:“梅爾,你到哪兒去了?”
老列車員回答說:“哦,我參加再培訓(xùn)去了,每隔幾年他們就讓我們學(xué)一次。你知道,西邊有一列火車撞了,他們連忙叫每個人都參加緊急情況學(xué)習(xí)班。怎么了,你以為是怎么了?”沃爾特?fù)u搖頭說:“我說不好,你突然就那么失蹤了。”梅爾笑著說:“在鐵路上干的就是這樣,他們從來不提前通知。你還是到林肯站吧,我想。”沃爾特激動地點點頭。
列車開了一站后,幾個乘客下車了。沃爾特看著他們走過月臺慢慢離去,列車又開動了,這時,他察覺有一個人正要坐到自己坐椅的邊緣,沃爾特轉(zhuǎn)臉一看,不由驚喜萬分,他看到的正是那個只有一只耳朵的女人,女人對他抱歉地一笑說:“對不起,打擾您了!今天車太擠了。”
“不,沒事兒,有空地呢。”沃爾特邊說邊把身子往里面挪,騰出一點位置給那女人。那女人把身子靠進來,沃爾特聞到了女人身上某種香水幽雅醉人的芬芳,他說:“很高興又見到您!”
那女人很和氣地點點頭,隨后,她把手伸到下巴底下,開始解開彩色頭巾的結(jié),她要干什么呢?沃爾特趕緊把視線移到別處,免得再次瞅到她只有一只耳朵的隱秘??墒牵譅柼氐挠喙鈪s掃視到,那女人把絲巾從頭上取下來,然后折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了腿上。
沃爾特忍不住看了看那女人:她臉龐左邊是一只完完整整的粉紅色耳朵,頂部是光滑圓潤的曲線,底部是分岔得當(dāng)?shù)亩?。沃爾特覺得這耳朵真是神奇,仿佛是由一雙微型的手縫上去的。只有那女人自己最清楚,這只耳朵是她特意去做整容手術(shù)補上的,是為了自己能自信地和沃爾特開始交往,其實她很早就愛上了沃爾特……
此時,那女人刻意地把幾縷散落的頭發(fā)捋到耳后,有意讓沃爾特注意到她補好的耳朵,沃爾特對她這個動作報以微笑。女人也對沃爾特莞爾一笑。問道:“您是在林肯車站下車吧,”沃爾特高興地說:“是的,要不……今天我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