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喜歡她,也很體貼心痛她。他知道她喜歡打理瀑布一般的長發(fā),修飾纖長細(xì)嫩的手指。他知道她喜歡城里的德克士,擺在超市玻璃櫥柜里的火龍果??墒?,當(dāng)他們的孩子呱呱落地后,他漸漸地淡忘了這些,他覺得這些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起初,他和她為了改善生活,擠進(jìn)了農(nóng)民工的隊伍,進(jìn)了城。她嫁給他,毫無怨言,畢竟她愛他的勤勞,老實,會疼人。
新世紀(jì)的城市,繁花似錦,熱鬧非凡,但這里不屬于他們。年味剛褪的城市還吹著春寒料峭的風(fēng),寒潮頻頻,聞不到春暖花開的氣息。他在一棟在建的樓房里搭了張床,添了個蜂窩煤爐算是安下了臨時的家。他就在這棟樓里務(wù)工;她卻做了一輛做燒烤的手推車,在超市門口租下一塊地,也算是找到了穩(wěn)定的工作。
每天,她從簡陋的屋里推著車,站在瑟瑟的寒風(fēng)里,和清晨的霧靄起得一樣早,等超市打烊后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家。每天她都感覺骨頭要散架了,但在愛情的信仰下,她憧憬滿懷地熬過了一天又一天。
大多數(shù)的日子,他比她下班要早一些,于是他大多數(shù)的日子都會去超市門口接她,順便可以給忙碌的她搭把手,帶些力氣。手推車濃縮了他們那時候的愛情。兩個幸福的人兒推著車走在回家的路上,街燈閃耀,冷清的馬路上留下一對你儂我儂的模糊影子,成了一道無人欣賞的美麗風(fēng)景。
有一次,工頭為了趕工,他下班比她還遲。她早已上床安歇,鼻息里有輕輕的鼾聲,睡得很香。
她翻了個身,疲憊極了,連一雙手露在被窩外了也不曾感覺。
他輕輕地捧起她的雙手,涼涼的,手掌生起了老繭,手指好幾個地方長了凍瘡,鼓鼓的,通紅的,碰一碰都感覺到連心的痛。他盯著那雙手,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那一晚,他輾轉(zhuǎn)無法入睡。為了留下一些積蓄,他和她除了日常必須品外,從來不亂花一分錢。城里的寒風(fēng)潛入了他們的身子,他們都無法察覺。每天像打仗一樣的生活,滿滿當(dāng)當(dāng),他都從未陪她逛過一次商場,更不要說為她買一瓶凍瘡膏。
他的心猛然一驚,她的手每年冬季都會生很多凍瘡,他是知道的。他把她的手捧到胸口,想要捂熱些,卻害怕捂熱的時候她的手會癢癢的,會從酣夢中醒來。他把她的手,捂熱了,又呵一口熱氣給她去癢。直到天亮了,他還是不能原諒自己的粗心。他心如刀割,深深地埋怨著自己。
第二天下班,他故意跑到了附近一家商場,一盒速效凍瘡膏吸引了他,36元一盒的價格著實把他嚇了一跳,這就是他一天多的工資啊,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
當(dāng)他把速效的凍瘡膏放在她的手心,她詫異了好久,突然淚流滿面。她覺得那合凍瘡膏里滿滿的都是愛情。因為再過幾天就是他們的結(jié)婚一周年紀(jì)念日了,她覺得這是最好的紀(jì)念禮物。
他知道自己需要更好地愛她。他賣命地工作加之勤奮好學(xué),得到了工頭的賞識,提拔他當(dāng)隊長。后來他也當(dāng)上了工頭,腰包慢慢鼓了起來,在城里買下了一套大房子。他不準(zhǔn)她再去賣燒烤,要她安心做家庭主婦。
再后來呢,她為他生下了一個胖小子。冬暖夏涼的空調(diào)屋里,她的手再也沒有生過凍瘡。
可是,每次結(jié)婚紀(jì)念日,即使紀(jì)念禮物越來越高檔,越來越有創(chuàng)意,她卻越來越懷念那瓶“昂貴”的凍瘡膏,越來越希望流下那時候的幸福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