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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滑板鞋

劉家凱13歲,患有先天性運動障礙,走路像打擺子,卻有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成為街舞達人。這天,劉家凱從外面回來,踉蹌著小跑進屋,母親正在做繡活。劉家凱舉著一張卡片說:“媽,紅魔滑板鞋都出到第六代了,你什么時候給我買?。?rdquo;

劉媽媽手中的繡線一頓。要知道,紅魔系列可是號稱“亞洲舞王”陳效鴻的品牌,定價奇高。那張街舞卡上,腳踏“紅魔6”的陳效鴻正在表演空中一字馬。它的廣告語是:穿上就能舞蹈的鞋子。

“我知道,家凱一直很想要一雙滑板鞋。”劉媽媽斟酌再三,指著桌上一堆小飾品,“可是你看,媽媽做了這么多繡活,必須先賣出去才能給你買鞋。”

劉家凱想了想,說:“那我?guī)湍阕?,早點攢夠滑板鞋的錢。”劉媽媽有些擔(dān)憂,但還是同意了。

家凱雖然是男孩,但是手指像媽媽,比一般的女孩子還細長、靈巧,在媽媽的鼓勵下,他一點就透,手指上下翻飛,編出的十字繡真的很好,甚至比媽媽做的還要精巧。

終于有一天,媽媽出攤回家,拿出了一雙滑板鞋。那時尚的版型、扎實的鞋底、鞋幫上張揚的火云圖案,竟是最新款紅魔6!

劉家凱捧著鞋子如獲珍寶,卻發(fā)現(xiàn)它有一點舊了。媽媽解釋說:“新款的價格實在太貴,所以媽媽從網(wǎng)上買了二手的,希望家凱不要介意。”

劉家凱高興極了,悉心打著鞋油,將鞋面擦拭得跟新的一樣,穿上去了廣場。它是否真如廣告所言“穿上就能舞蹈”?劉家凱期待萬分,邁步跳了起來??伤膭幼鬟€是很別扭,想滑步,錯位的腳踝在顫抖;想要跳躍,萎縮的小腿完全使不上勁……磕磕絆絆動了幾下,他摔倒在地,連基本動作都做不好。

果然還是不行,劉家凱未及失望,發(fā)現(xiàn)自己被幾個大人圍住了。

他們是廣場對面一家專賣店的員工。經(jīng)理指著劉家凱的鞋說:“不好意思,我店最近連連失竊,丟了許多價格昂貴的滑板鞋,請問這雙鞋是在哪兒買的?”

劉家凱順著望去,店面的櫥窗里,很多鞋架都空了。他從地上爬起來:“你把我當成小偷了?這是我和媽媽一起賺錢買的。”

“是嗎?那請你拿出購買憑證,發(fā)票或產(chǎn)品序號都可以。”

“我們從網(wǎng)上買的二手貨,那種東西怎么會有?”劉家凱辯解。

經(jīng)理驚訝道:“二手貨?別逗了!紅魔6是最新限量款,剛面市沒幾天。就算有二手的,價格也極高,你們買得起嗎?”

這下劉家凱說不出話了。這時,劉媽媽撥開人群走了過來,她見兒子這么晚沒回家,特地出來尋找。來到兒子身邊,她彎下腰小聲說了句“對不起”,伸手撕掉鞋幫上的火云圖案和鞋跟的紅魔商標。

劉家凱恍然大悟,這雙鞋原來是“媽媽制造”。花幾十塊買雙跟紅魔版型差不多的鞋坯,再縫上火云圖案,對于精通縫紉的母親來說很簡單。只是她手藝太巧,竟能以假亂真……想想也對,靠賣小飾品賺錢,是買不起新款限量鞋子的。

“抓住小偷了?”一個身材高挑、戴著墨鏡的男子,在眾人簇擁下走來。劉家凱頓時瞠目結(jié)舌,這人正是“亞洲舞王”陳效鴻!紅魔系列是陳效鴻的品牌,那家專賣店他也有股份。經(jīng)理跟陳效鴻講了事情經(jīng)過,末了還說:“雖然不能確定鞋是他們偷的,可盜用商標已經(jīng)侵權(quán)了。”

陳效鴻盯著劉家凱的腿,欠身問:“喜歡跳舞?”

劉家凱掏出一大把卡牌,上面印有陳效鴻的各種舞技,說:“你的街舞卡我都有收集,上面每個動作我也模仿過……當然只是在腦子里、手上比畫比畫,我希望有一天也能像你那樣舞蹈。”

面對偶像,家凱揮動著雙手,想比畫給陳效鴻看,十分激動,本就顫抖的下肢更加不穩(wěn)。

陳效鴻笑了笑,遞給劉媽媽一張名片:“我在電視臺有檔節(jié)目叫《草根夢想秀》,主打各種勵志才藝展示。您兒子很適合這個舞臺,我想成為他的導(dǎo)師,將他培養(yǎng)成舞蹈達人??紤]一下?”

母子倆錯愕,想不到他沒追究鞋子的事,反而提供如此寶貴的機會!母子稍一商議,當即決定參加。

幾天后,劉家凱來到排練室,如期見到了陳效鴻。他問:“陳老師,今天我們學(xué)什么舞?”

“不忙,你先看看直播當天的內(nèi)容。”陳效鴻遞過臺本,流程如下:劉家凱登臺,攝像機給腿部特寫,這時要故意摔跤。演播室外會安排一位導(dǎo)師請求暫停,陳效鴻則出言制止:“我希望他自己堅強地站起來。”然后劉家凱起身,給臉部特寫,開始跳舞。由于先天性運動障礙,要跳得很難看,最終被陳效鴻淘汰。在結(jié)束前一刻,陳效鴻會沖進演播室,宣布成立“殘舞協(xié)會”愛心基金,呼吁社會給更多殘障人士舞蹈的機會,并承諾在這個愛心協(xié)會里,不僅對劉家凱,他將是所有人的終身導(dǎo)師……

看完臺本,劉家凱心里不是滋味,他最反感的就是被人同情。陳效鴻勸道:“只要完成得好,我就送你一雙正版紅魔6!以后還會專門編排適合你的舞步。”

回到家,劉家凱悶悶不樂。媽媽拿來一份報紙給他,上面凈是關(guān)于陳效鴻的負面報道。原來,陳效鴻近幾年投資失敗,欠了很多錢,加之揮霍無度,不良嗜好曝光,聲譽也一落千丈,面臨嚴重的公關(guān)危機。專賣店丟鞋也是他自己搞的鬼,他企圖通過這種手段,騙取保險獲利……他這次借助劉家凱做戲,其實是為挽回“亞洲舞王”的形象。

劉家凱雖然是個孩子,但也明白目前的處境。幫助陳效鴻,他能得到夢寐以求的滑板鞋,獲得上電視的機會……自己卻要成為任人利用的道具;拒絕陳效鴻,大不了還過以前的生活,自己年輕,做繡活兒的手藝也不錯,完全可以幫媽媽一起養(yǎng)家,卻感覺離自己的夢想又遠了一步……

母親看出他的糾結(jié),說:“家凱,不管你怎么決定,媽媽都支持你。”

直播那天,劉家凱還是去了。陳效鴻與其他評委位列導(dǎo)師席,桌上擺著一雙紅魔6,那火云圖案格外耀眼。為保證直播質(zhì)量,演播室是完全封閉的,觀眾廳和導(dǎo)師席都分別設(shè)在另外房間,所有人只能通過跟現(xiàn)場同步的大屏幕觀看演出。

另一邊,劉家凱已經(jīng)進入演播室,一步步登上了舞臺。他繃直雙腿不讓它抖,耳機傳來導(dǎo)播提示:“別控制,讓它抖,讓觀眾知道你腿有毛?。?rdquo;

導(dǎo)播越這么說,劉家凱越是努力克制,竟比平時走得都好,一點沒有打擺子的感覺。導(dǎo)播在耳機里急了:“摔?。∵@時候該摔倒了!”但劉家凱沒摔,四平八穩(wěn)走上舞臺,找了張桌子坐下,桌帷擋住了腿。

導(dǎo)師席上,陳效鴻眉頭微皺,他想,難道這小子太緊張,忘了流程?雖說少了層鋪墊,不過,等會兒跳起舞來,看你怎么裝!

然而,劉家凱就這樣在臺上坐著,那張桌子是主持人的,他不站起來,節(jié)目無法繼續(xù)。

人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陳效鴻。陳效鴻也有點蒙,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示意導(dǎo)播關(guān)燈!只要關(guān)掉所有燈光,就能以故障為由請求進廣告。

現(xiàn)場很快陷入黑暗,唯獨劉家凱頭頂留有一束燈光。燈光師告訴陳效鴻,那是應(yīng)急燈,關(guān)不掉的。這下陳效鴻慌了,舉起紅魔6,沖耳機喊道:“小鬼,你耍什么花樣!不想要滑板鞋了嗎?還有跟我學(xué)跳舞的機會……”

卻見劉家凱拔掉耳機,側(cè)身跟攝像師說了幾句。

觀眾廳里的大屏幕上,跟現(xiàn)場同步的鏡頭一陣搖晃,演播室漸漸模糊,舞臺地板一片光亮,那是鏡頭無限拉近的效果。

音樂響起。近景中,一雙長腿出現(xiàn)在舞臺上,穿著松垮的牛仔褲,腳上是雙白底、藍色浪花圖案的滑板鞋。他用一段輕柔的機械舞步開場,接著高高躍起,騰空來了個一字馬,然后空中漫步,居然懸空四五秒才落下!中間沒有一絲停頓,完成得毫不吃力。

這套動作是陳效鴻的絕活,但能做到如此輕松隨意,就連陳效鴻也感到驚訝,現(xiàn)場觀眾更是紛紛叫好。表演還沒結(jié)束,那雙腿落地稍作調(diào)整,便開始滑步。人們仿佛聽見滑板鞋摩擦地板的聲音,瀟灑詭異的步伐,就算邁克爾·杰克遜重現(xiàn)也不過如此;同時,舞臺對面出現(xiàn)了另一雙腿,穿著相同的牛仔褲、浪花滑板鞋,連舞動頻率都一模一樣!跟前者斗起舞來,畫面驚艷。

“0。8、0。9、1。0……”導(dǎo)播念著不斷回升的收視率,觀眾廳的吶喊更是掀翻了頂棚,大家吵著要看兩位斗舞者的真面目。

終于,攝像師將鏡頭上調(diào),人們通過大屏幕看到,兩個斗舞者的上半身—竟然都是陳效鴻的模樣。

燈光亮起,鏡頭逐漸拉遠,回歸正常視角。

原來,剛才的舞臺是那張桌子,“陳效鴻”也不過是兩只布偶,四根纖長的手指從腿的地方伸出,戴著指套大小的滑板鞋—用雙手跳舞的正是劉家凱。

那逼真的布偶、指套,皆出自母子倆的巧手。觀眾們看呆了,短暫沉默過后,爆發(fā)出認可的吶喊:“手指舞!手指舞!手指舞……”劉媽媽的淚水奪眶而出,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導(dǎo)師席上,陳效鴻懊惱地打翻了桌上的紅魔6,知道再不能以此為誘惑了,因為劉家凱已經(jīng)找到他想要的滑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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