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是的,他又看見那月亮了,那帶著一絲冷冷的淺金,抵著尖尖的兩只角,伶伶的掛在碧藍的天空,涼涼的,讓他感到一陣陣寒冷,但他喜歡這種寒冷,象河水一點點將他吞沒。他突然全身顫抖,在這四面凄清的牢房里,看這這輪月亮,這輪幾年前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很彎,象是冬的夜,月光透過茅草屋頂?shù)亩礊a下,四壁清冷的屋子,村人抬起頭,在這山腳下的破屋里,村人送走了爹娘,將他們埋在不遠處的亂墳塋里。村人在爹娘死后就在后上砍柴,砍上滿滿的兩捆,送到離這二十里的福滿肉面館。每次送完柴,村人都要在面館吃碗面,面館老板五福給村人一分大碗肉湯面,分文不取,柴錢一文不差。五福矮粗矮粗,滿面的油,生來笑面,和和氣氣的,南來北往的都愛在他著吃碗面。
不知什么時候起,村人不在背一把柴刀到后山咄咄砍柴了,不知從哪弄了把屠刀,操刀販肉了,主顧還是福滿面館,但不在面館吃面了。人問,村人就說;自己販肉賺的多了,不好意思在白吃五福的了。大伙說是你送的肉不新鮮吧,村人不說了,以后還是在五福那吃面,不過里面沒肉了,素面一分,走上時桌上留兩文錢。
大伙說村人要攢錢說一門媳婦呢!村人也不說,大伙依舊到五福那吃面,依舊問村人問肉是否新鮮,但到五福面館吃面的人越來越多。在鎮(zhèn)里很有名氣,就連縣太爺也來這要上一份肉湯面。
閑在面館的人就問五福,這面是用人肉下的吧,五福就很窘,說到今我做東,大伙的面我請,大伙就一陣笑,問村人肉在那販的,村人說是在他那茅屋邊的墳塋里的死人肉,五福臉一陣白一陣青,村人就哈哈的笑,沖五福要一壺老酒,和眾人喝起來。
村人喝過酒臉就很紅,晃晃悠悠象踩著船,踏著寒寒的月光回到自己的破屋。
村人想起小時候,破屋就破,爹也不修,夜里,村人就透過房頂?shù)亩?,看見那輪帶一點淺金的月,透著絲絲寒氣,村人突然就很冷,打個哆嗦,然后看見烏云慢慢遮住月亮,眼前就黑起來……
那是個荒年,地里的蟲比稻粒還多,餓殍遍地,茅屋不遠處的新墳就象秋天的落葉,層層疊疊,村人餓的怎么也睡不著,就透過房上的洞看月亮,寒冷,蒼白,村人就害怕起來,爹在月亮剛漏黃邊時就走了,今天還在日頭老高時有一對隊白衣白帽的人,一路哭哭啼啼,抬著大紅棺材,到那亂墳塋去,紅棺材很好看,還有紙糊的牛馬,一些人吹吹打打,好熱鬧,村人想去近處看個清楚,突然不敢去,因為想的那大紅棺材里的人就快到那里去安家;會不會在出來,沒人從那里出來過,但每到深夜,那里就嗚嗚的響,好想誰在哭,村人也曾鼓起膽子去那里,但一個人也沒有,想著想著,村人害怕了,怕自己去了,也在也回不來,村人哇的哭起來,正哭著,爹進來了,手里拎這紅淋淋一片,回來就叫娘扔進鍋里煮,自己洗去手上的紅和腥,那片紅在水里化開,絲絲舞動,村人想起日里看到的大紅棺材,不一會娘端進一盤肉,村人聞的直咽口水,剛要伸手去抓,被爹一巴掌打開,村人被嚇壞了,擦著鼻邊的血,呆呆的看著爹小心翼翼的抓起一塊送進嘴里,娘卻沒動,過了一陣,爹說吃吧,村人就撲上去,大口的咬著,爹對娘說,你也吃點吧,娘就惴惴的拿起一塊,村人正嚼的起勁,低頭看見碗里的油花,彎彎的,象天上的月亮,好漂亮。
從此以后,村人就經(jīng)常吃到爹從外帶回的肉,也戀上碗底月亮似的油花。
在荒年快到頭時,爹就生了一場病,之后就一病不起,在后來就埋在山下的亂墳崗里,沒有大紅的棺材,就一快破舊的草席,村人記得爹走的那天也是彎月,冰涼冰涼的月光照在爹蒼白的臉上,沒一絲血色。之后村人就沒吃過爹帶回的肉,也沒見到月似的油花,每當看見寒空的月時村人就會想起碗底喜人的油花,也就想起爹。
爹在嘗過一塊肉后就病了,那夜村人和娘都沒吃,就沒事,村人明白是那肉害死了爹,村人恨極了那肉,恨極了那月似的油花,恨極了那天上的月。爹去了,村人的肚皮又叫了,娘看著可憐巴巴的村人,嘆了氣,帶著村人,在深夜來到埋爹的地方,問村人,娃,餓不,村人望著娘點點頭,娘帶著村人來到一個新墳前,讓村人挖,村人很害怕,就看娘挖,饅頭似的墳上就出了一個大洞,慢慢陋出了腳,娘就往出拉,拉幾下,也沒動,娘就叫村人一起拉,村人害怕,但是看看娘濕透的衣,村人就鼓起膽子,拉那尸體,腳,腿,慢慢地,露出那個人的臉,黑瘦黑瘦,娘叫村人閉上眼,村人就閉上眼,聽見割肉的聲音,娘叫村人走,村人睜開眼,看見娘受手里淋著大塊的肉,紅艷艷一片,回頭看那個人,就少了一只手臂。
回去后,娘叫村人煮了肉自己吃,自己卻到屋外嘔了很久,村人已顧不得對它的恨,一口一口,吞下那油月亮,村人抬起頭,看見天上的月,彎彎多象一把刀,村人突然愛起這個月亮來……
村人大一點了,就到山上砍柴送到二十里外的鎮(zhèn)上去,五福的面館很火,要的柴多,久了,五福就成了老主顧。村人就以打柴為生,不在去挖那大紅棺材了,也好久沒去看那彎寒月了。
山上的柴綠了,山上的柴黃了,綠綠黃黃里度過幾個年頭。
娘去了,和爹一樣,一卷草席,埋在爹的墳旁。
村人自己獨守空屋,空空蕩蕩,村人就學(xué)會了喝酒,在五福店里,和那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苦力工人。
那一夜,村人喝的半醺,沽了些酒回到草屋,倒在屋里,突然看見那可愛的月亮,彎彎的,散出一圈殷紅的光暈,村人很久沒想起油月亮了,借著微微的酒勁,村人提起日里的柴刀,搖搖晃晃,來到亂墳崗,揮刀挖開土饅頭,拉出里面的尸體,村人端起酒一飲而進,沸了血,紅了眼,拿起刀狠狠砍下,帶走一只手臂。
夜里,村人夢見那只手臂來掐住自己的脖子,使自己喘不過氣,村人怕極了,就一口咬下去,咬下一大塊血肉,咸腥一下子使村人醒過來,只見自己咬著那只手,手上少了一塊,分明是被自己吃下去了,胃里一陣翻滾,哇哇的吐出一堆紅白的肉……
雨夜,五福店里冷冷清清,村人在五福店里等雨停。五福給村人段來碗面,村人胡嚕胡嚕吃下去,正吃的起勁,看見碗低圓圓的油花,楞了半晌,轉(zhuǎn)身問五福油花怎么是圓的,五福笑村人吃多了酒,那個油花不是圓的,村人認真起來,說有月牙似的油花,五福說村人說笑了,村人急起來,冒著雨跑回草廬,拎起那半只手臂,回到五福店里,叫五福那那塊肉下碗面,五福拗不過村人,就下了一碗,起鍋后,五福傻眼了,自己做了多年面,真就沒見過月牙似的油花,村人就咧開嘴笑起來,叫五福嘗嘗,五福夾起跟面,怪了,就覺的香味特別,但就不知是什么肉,但比豬、牛、羊的都香,忙問村人是什么肉,村人只搖頭,不說。五福急了,說村人要是告訴五福是什么肉,就給村人找門媳婦。
媳婦,媳婦,有了媳婦就有后,就有熱飯吃,就不用在五福店里混日頭,村人問五福話可當真,五福拍著胸脯說不當真那他那身膘下面給村人吃,村人就嘿嘿的笑,說到就是人的肉哩。五福聽了嚇了一身冷汗,村人你莫開玩笑,村人說給五福自己的油月亮,五福半晌沒回神,村人說你莫講,媳婦我不希罕,但你講給別人我就生吃了你。雨停了,露出白冷的尖角,村人披上外衣,掖好柴刀就回了自己的老屋,后悔喝多了酒,講給五福自己的油月亮。
五福一夜沒睡,想起村人的話就感覺脖子后發(fā)涼??瓦€是要接的,五福照常做面,大伙都說今天的面特別的好吃,五福一下子想起昨晚村人留下的肉還有大半在鍋里,汗就流下來。
這夜,五福又沒睡,心里做著另一種打算……
村人又來送柴了,五福當夜留住了村人,問尋還能不能在弄來些人肉,村人想起那大紅棺材,那黑瘦的臉,搖頭不語,五福說你不弄,我就到官府告你,叫你做大牢,掉腦袋。村人怕及了,掉了頭,就不能活了,就要被丟到亂墳崗去。自己一個,多寂寞。
村人到鐵匠鋪叫把柴刀打成屠刀。
從此,村人就在夜里販肉了。
鎮(zhèn)子小,荒年也過去了,村人屋邊的墳塋也冷清了,但五福的店卻越來越紅火。
肉少了,五福店里的人就讒,叫嚷五福手藝生了。五福只好玩腰陪笑,夜里催村人去“販肉”。
夜里,村人來到老地方,可已經(jīng)都挖過了,只有月亮還是那樣的涼,那樣冷,另人歡喜。村人正高興著,聽見山下樹林里蟋蟋有人,近看,正是一對男女在林子里親熱。媳婦,村人想,五福沒給村人找媳婦,村人說不希罕,可心里還是想要的,看見這一幕,村人全身的血都沸了,媳婦、媳婦、媳婦、村人突然著了狂,屠刀就進了那男女的身,村人五大三粗,幾下就把那對男女送去了極樂。
村人身上粘著血,人又黑黝黝,在寒月下,成了活鬼。村人想起剛才男女的那一幕,就熱了起來,媳婦,又在心里揪著他,村人拉開男人,脫下褲子跨在女尸上,把那男人的工作繼續(xù)下去……
第二天,鎮(zhèn)上笑傳一對男女私奔了,村人沒應(yīng)聲,因為只有村人知道他們沒私奔,男的在五福的鍋里,女的,則在村人床上,夜里做村人的媳婦……
沒了生命的肉是要腐的,那女子就腐了,但沒到五福的鍋里,被村人埋進一個土饅頭。
這樣的男女是少的,可五福店是要開的,村人突然好客起來,常邀那閑人到自己的老屋喝酒。
月下,寒光點散,熏天的酒氣壯著村人的膽,向那如泥的漢子伸出刀子,紅便如月光傾瀉而下,染透村人的手。村人端起余下的酒一飲而進,抓起泛著青光的刀,一下一下,將人剖開,割下紅紅白白的肉,然后就笑,嘴角象極了彎月……
鎮(zhèn)上的閑人少了,就有許多活計沒人做,人們就有感覺。
五福的面館依舊人來人往,鎮(zhèn)上就有人無聲無息的沒。“嘭”驚堂木震響。“犯人陳村人,你招是不招。”
“油月亮”村人嘴里嘀咕了一聲。
“什么?”瘦骨嶙峋的縣太爺象是聽到了線索。
“油月亮。”這次村人說的很清楚。
“油月亮是什么,快快如實招來。”
“就是人油珠花,豬、牛、羊、菜子的油花都是圓的,獨有人的油花是彎的,就象天上的彎月,知道五福面館吧,就是人肉下的,你們都吃過的,我都見過你們,你們都吃了人肉,呵呵,和我一樣,要死的。”
人們都很驚慌,縣太爺大叫“來人,帶囚犯陳村人到死牢,煜日斬首示眾。”
今晚有月,只有月是對村人不離不棄的,在碧空發(fā)出那絲絲的寒,撫慰村人的心。
當大刀沾到村人的頸時,村人好悔,不該帶魁梧的工頭去老屋,工頭酒量奇大,力氣也驚人,那夜沒有一下子解決工頭,工頭身上叉著村人的屠刀就跑了,發(fā)現(xiàn)了老屋后的累累白骨,第二天,官府就來抓了村人。然后,村人就被帶到法場砍頭了,村人想到自己將被扔進亂墳崗,那自己將會被誰吃呢,會被五福扔進面鍋嗎?
村人還沒想別的,頭就被砍下了,村人死了,沒進五福的面鍋,卻被掛在了墻頭。
“犯人陳村人,謀財害命,連殺數(shù)人,今日正法示眾……”易容后的五福背著自己的家當讀完貼在村人頭下的告后狡黠的一笑,背著村人用過的那把屠刀,趕往另一個鎮(zhèn)……
我就是陳村人,哈哈,這個滲人吧!程千里。這是一個真實的事,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