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終于正式入住學(xué)校的怪物樓。
千萬別誤會,怪物樓里住著的絕對不是什么怪物或者精靈族。事實上,這幢位于學(xué)校最偏僻角樓里的低矮平房,之所以會被學(xué)生們稱為怪物樓,是因為里面的住客都是學(xué)校里最為難纏的“怪物”。
比如潘森,他現(xiàn)在住在我左邊隔壁。
這家伙是數(shù)學(xué)系大二學(xué)生,成績一流。他出生于單親家庭,從小由母親撫養(yǎng)長大,但他母親卻在他念大一的時候,在一場慘烈的車禍中不幸罹難。潘森受到嚴重刺激,怎么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導(dǎo)致他陷入自閉的陰霾中,終日抱著他母親的照片不言不語。他依然要去上課,但卻不與其他同學(xué)交流。有醫(yī)生為潘森做過檢查,說他因為嚴重的自閉而罹患失語癥——既然他無法在寢室里與同學(xué)交流,那就把他送到怪物樓來吧。
又比如嚴小松,他住在我右邊隔壁。
這家伙是中文系大一的學(xué)生,成績很糟糕。嚴小松遇到的問題與潘森正好相反,他的話太多了,簡直就是個“話簍”。每天,他都像蒼蠅一樣喋喋不休地在同學(xué)們面前說話。如果他說的每句話都不一樣,或許還不會引起太多的反感,可他的語言偏偏還不夠豐富,一句話總是翻來覆去地說上無數(shù)遍,這讓任何寢室里的同學(xué)都受不了——既然他的交流讓寢室同伴受不了,那就把他送到怪物樓來吧。
至于我,我叫秦戈,在美術(shù)學(xué)院的動畫專業(yè)念大三。
我的成績一般,不自閉,也不是“話簍”,我按時上學(xué),不曠課,不早退,偶爾踢踢足球,還參加了學(xué)校文學(xué)社。每天宿舍一關(guān)燈,我就躺在床上睡覺,絕對不是什么問題學(xué)生。不過,我的毛病就是在我每天醒來的時候出現(xiàn)——我醒來的時候,總是沒躺在宿舍的床上。有時,我是在寢室冰冷的陽臺上醒來。有時,我是在臭烘烘的廁所里醒來。有時,我甚至出了寢室,在宿舍樓外的馬路邊醒來——我有夢游癥。
盡管我認為這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毛病,但寢室里的同學(xué)卻非常在意,他們給宿管站寫了一封聯(lián)名信之后,我就被送到了怪物樓中,與潘森和嚴小松做了鄰居。
我們?nèi)齻€是怪物樓里僅有的住戶。這是個被人遺忘的角落,平時別人都把怪物樓看做“麻風(fēng)病人療養(yǎng)院”,絕不會輕易靠近。
自從我住進怪物樓后,每天夜里依然夢游,但卻再也不會在宿舍外面醒來了。因為每天夜里一熄燈,怪物樓的宿管員黃姨就會在我的寢室門外面加上一把明晃晃的鐵鎖。
黃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她四十多歲,幾年前生了一場怪病,病好后得了后遺癥——很嚴重的失憶癥,剛做過的事都會馬上忘記。黃姨在學(xué)校里有正規(guī)的編制,又沒到退休年齡。怪物樓剛建立的時候,因為沒有其他老師愿意到這里來當(dāng)宿管員,所以學(xué)校只好把黃姨安排到了怪物樓中來。
在怪物樓里,黃姨隨身帶著一個記事本,上面寫著每天必須要做的事。記事本里,第一行就寫著:記得熄燈后給秦戈的門外加一把鐵鎖。第二行寫著:鐵鎖放在宿管站辦公室的第三個抽屜里,平時記事本也放在這里。第三行則寫著:宿管站辦公室是怪物樓最左邊的一間屋。
二
那天夜里,還差十分鐘就要熄燈的時候,話簍子嚴小松突然跑到我的寢室里,對我說:“秦戈,我今天發(fā)現(xiàn)了一件怪事,你想不想知道呀?秦戈,我今天發(fā)現(xiàn)了一件怪事,你想不想知道呀……”我本來不想理他,這家伙就算看到螞蟻搬家或是電閃雷鳴,都會喋喋不休地說上一個小時。但要是我不回答,他也會在寢室里嘮叨好幾十分鐘。
于是我只好揮了揮手,說:“小松,你去給潘森說吧。”
嚴小松見我沒什么興趣,轉(zhuǎn)了個身,大聲叫著:“潘森,我今天發(fā)現(xiàn)了一件怪事,你想不想知道呀?潘森,我今天發(fā)現(xiàn)了一件怪事,你想不想知道呀……”不一會兒,我便聽到潘森的寢室里傳來了嚴小松羅嗦的聲音。不過,因為寢室墻壁比較厚實的原因,我只能聽到一些凌亂的聲音碎片。
再過幾分鐘就要熄燈了,我趁著還有電,趕緊洗臉漱口,然后合衣躺在了床上。每天夜里我都是合衣入睡的,因為夢游的原因,每次醒來我都躺在床下,如果脫得只剩內(nèi)衣褲睡覺,我絕對會被凍醒的。在熄燈之前,我就已經(jīng)陷入了沉睡。
三
可是,我還是在半夜的時候被凍醒了。睜開眼,我看到幾顆星星在黑色幕布般的天空中閃爍著。剎那間,我意識到,我又一次夢游到了宿舍外,就和以前住集體宿舍一樣。
怎么回事?是黃姨忘記了給我的寢室上鎖?我郁悶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卻感覺胸前似乎濕漉漉的。垂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在我的胸前,有一片明顯的殷紅血跡,呈噴射狀。我的右手虎口處,也有血跡。在地上,還有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刀刃上依然有殷紅的血跡。
難道我在睡夢中夢游到了學(xué)校食堂,并拿走了菜刀砍傷了人?
我感覺到了恐懼。雖然我讀過法律文本,知道像我這樣在夢游中傷人,是不需要擔(dān)負刑事責(zé)任的。但是如果我真在夢游中傷了人,也一定會被學(xué)校勸退,離開校園,甚至被送進精神疾病控制中心接受治療。
我渾渾噩噩地將菜刀踢到了一邊,卻聽到不遠的地方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還有幾道手電的光柱在夜幕中搖曳著。
是學(xué)校保衛(wèi)處的夜間巡邏隊。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道光柱已經(jīng)落在了我的臉上,然后落在了我的胸前,接著落在了我的右手虎口處。最后,我聽到幾個保安發(fā)出了驚呼聲,他們把我包圍了起來,如臨大敵。
站在最前面的,是保衛(wèi)科科長劉平。說起劉平,也是學(xué)校里的名人。這家伙盡管只是個學(xué)校保衛(wèi)科的科長,卻開好車、穿名牌,抽的煙也是幾十塊一包的軟中華。劉平倒沒有貪污受賄,他之所以有錢消費,是因為在去年這個時候,他買彩票中了五百萬。不過因為他喜歡待在學(xué)校里,所以沒有辭去工作,繼續(xù)每天帶著保安們在校園里巡邏。
劉平也認出了我。畢竟我們這三個住在怪物樓里的怪物,也算得上是學(xué)校里的名人。
看到我胸前與右手虎口處的血跡,還有地上的菜刀,劉平問:“秦戈,你是不是夢游到食堂,拿走了菜刀?然后又傷了人?”看來他也知道那封聯(lián)名信的內(nèi)容。
我無辜地回答:“不知道,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劉平和這群保安帶著我,來到了學(xué)校食堂。食堂的玻璃窗戶開著,放在里面刀架上的菜刀不翼而飛了。不用說,菜刀果然是我在夢游時拿走的。
“秦戈,你拿菜刀傷了誰?”劉平問。
我委屈地說:“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劉平給學(xué)校幾幢宿舍樓的宿管員打去了電話,宿管員都說,一到熄燈時間,宿舍樓就鎖上了大門,也沒發(fā)生任何傷人事件。
得到這個消息,劉平不禁長吁一口氣,對我說:“你大概是拿了菜刀后,又夢游到學(xué)校外面,在校外傷了人吧?既然是校外,那就不關(guān)我們學(xué)校保衛(wèi)科的事了。”不過他又頓了頓,對我說:“咦,你是怎么夢游出怪物樓的?黃姨沒給你鎖門嗎?”
我攤開手,再次無辜地回答:“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劉平和保安們押著我,回到了怪物樓。那里大門敞開著,最左邊的宿管室門開著,燈也亮著。
黃姨埋著頭,在宿管站里踱來踱去,一副焦急的樣子,一會兒打開抽屜看一看,一會兒又趴在值班床下朝里面張望。
劉平拍了拍黃姨的肩膀,黃姨頓時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她拍著胸口,慘叫著:“你嚇?biāo)牢伊?,你嚇?biāo)牢伊恕?rdquo;
“黃姨,你在干什么?”劉平詫異地問。
黃姨回答:“我總覺得有件什么事還沒做,可就是忘記哪件事了……”
“是忘記了給秦戈鎖門吧?”劉平笑著說。
黃姨猛拍腦門:“是啊,是??!我就是忘記了給他鎖門。咦,我怎么會忘記呢?”
“你平時不是帶著一個記事本嗎?只要看了記事本,就會記得給他鎖門呀!”
黃姨又猛拍腦門:“??!我終于想起來了,我是忘記記事本放在哪里了……”
我插嘴說:“不是放在第三個抽屜里嗎?”我走到辦公桌前,幫她打開了第三個抽屜??墒?,抽屜里空無一物。
而這時,黃姨號啕大哭了起來:“我想起來了,熄燈后我打開第三個抽屜,可是記事本不見了!有人偷拿走了我的記事本,所以我才忘記了給秦戈鎖門。”
四
劉平對此不以為然?;蛟S根本就沒人偷拿走了黃姨的記事本,只是她忘記了自己把記事本放在哪里。
不過,我卻說:“如果真有人拿走了記事本,這才造成了黃姨忘記給我鎖門,最終導(dǎo)致我夢游到怪物樓之外,還在食堂里偷拿了菜刀,并傷了人。”我的言外之意,如果我真因為夢游而傷人,那么拿走黃姨記事本的人,才應(yīng)該擔(dān)負全部責(zé)任。輕而易舉,我便把自己從困境中給摘了出來。
劉平很認同我的看法,但怪物樓本來就是個被遺忘的角落,從不會有學(xué)生到這里來。他認為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住在怪物樓里這三個被視作怪物的學(xué)生。幸好黃姨還記得備用鑰匙放在哪里。
拿了鑰匙,劉平就準(zhǔn)備把一言不發(fā)的潘森與語言過多的嚴小松叫出來詢問一番。
先打開了潘森的房門。這家伙還在呼呼大睡,總算把他叫醒了,他卻緊閉雙唇,一句話也不肯說。又打開了嚴小松的房門。一開門,我們就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
嚴小松躺在一片血泊中,頭上、肩上、胸口上到處都是外翻的傷口。鮮血就是從這些傷口里涌出來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干涸凝固了。他已經(jīng)死了。
劉平先報了警,又蹲下身,看了看嚴小松身上的傷痕,然后斬釘截鐵地說道:“從傷口來看,嚴小松肯定是被菜刀砍死的!”
“不!不會這樣的!”我發(fā)出一聲哀嚎。
五
半小時后,警察趕到了怪物樓。
聽了劉平的介紹,為首的警察狐疑地看著我,然后說:“秦戈同學(xué),如果確定是你在夢游中殺死了嚴小松,盡管你不會被判刑,但我會建議你去精神疾病控制中心接受治療。”
我不禁掩住了臉,雙肩抽動,輕聲哭泣著。
警察在那把菜刀上找到了我的指紋,又從我的右手虎口處提取了沾染著的血跡樣本。從初步檢查上來看,血跡與嚴小松的血型吻合。至于究竟是不是他的血,尚需進一步的DNA測試。
但當(dāng)警察準(zhǔn)備將我?guī)ё邥r,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挪開手,對警察說:“不對,應(yīng)該不是我殺了嚴小松!”
“為什么?你怎么如此確信?”警察問。
我說:“以前我曾經(jīng)看過一本關(guān)于夢游方面的書,里面說,不管后天做過什么樣的改變,但夢游中所出現(xiàn)的,都是潛意識里的反應(yīng),體現(xiàn)的都是人性中最原生態(tài)的一面。而我老媽給我說過,在五歲以前,我一直都是左撇子,直到讀小學(xué)后才慢慢糾正過來。平時夢游后,我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手特別臟,也有目擊的同學(xué)說,在夢游中我總是用左手拿鑰匙,用左手開門。”
我頓了頓,又說:“如果真是我在夢游中砍死了嚴小松,那么菜刀上應(yīng)該留下我左手的指紋,嚴小松的血跡也只應(yīng)該沾染在我的左手虎口處。”
而事實上,血跡是沾染在我的右手上,菜刀上的指紋,也是我的右手指紋。這就說明了不可能是我殺的人,我是被人陷害了。而陷害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偷拿走黃姨記事本的人。
這些話顯然引起了警察的高度注意。他們立刻進行了進一步的現(xiàn)場勘察,而接下來的發(fā)現(xiàn),徹底洗清了我的嫌疑——在嚴小松的房間里,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指紋。在房門把手上,也沒有我的指紋。
因為在怪物樓外發(fā)現(xiàn)我從夢游中醒來的時候,我沒有戴手套,也就是說,如果我在夢游中殺人,是不可能不在嚴小松房間里留下指紋的。
警察分析,我確實是被嫁禍的。而且這個嫁禍的人,對怪物樓相當(dāng)熟悉,不僅知道我會夢游,還知道黃姨的那個記事本。但警察也沒找到其他人的指紋,同時也沒人目擊到有誰曾經(jīng)進入過怪物樓中。
可是,誰又會殺死一個怪物一般的話簍子呢?雖然嚴小松不招人喜歡,但他也沒有仇家,更沒人會蓄意殺死他。
我想到了在熄燈前,嚴小松曾經(jīng)喋喋不休地對我說,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事,還問我想不想知道。難道是他發(fā)現(xiàn)的那件古怪事,令他遭到了毒手?可惜昨天我讓他去和潘森聊,沒聽到那古怪的事究竟是什么。
同時我也很慶幸,幸好我沒一時好奇,否則說不定我也會成為兇手的謀殺對象。
潘森也很幸運,因為他罹患嚴重的自閉與失語癥,絕不會把聽到的一切說出來,所以也沒遭到毒手。
不過我沒給警察說這件事。嚴小松因為這件事死了,我可不想讓我和潘森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六
我始終是好奇的,所以最終還是想從潘森口中,知道嚴小松當(dāng)時究竟給他說了什么很古怪的事。
潘森一言不發(fā),絲毫不理會我的問話。他只是抱著母親的照片,眼中似乎籠罩著一層迷霧。看來他是不準(zhǔn)備再說話了,除非他的母親重新活過來。
這時,黃姨走了進來,對我說:“秦戈,你怎么還不回自己的房間?馬上就要關(guān)門上鎖了!”她換了一個新的記事本,記事本上的第一行,依然寫著“記得熄燈后給秦戈的門外加一把鐵鎖”。但她再也不把記事本放在抽屜里了,而是放在貼身的衣兜里。
我抬起頭,朝黃姨看了一眼,忽然我的臉上浮現(xiàn)出詭異的笑容。
嗯,如果我能讓潘森以為他媽媽還活著,或許他就能告訴我,那天晚上嚴小松究竟告訴了他什么?;蛟S我真的有辦法能讓潘森以為他媽媽還活著。
七
第二天,我在校外的小藥店買了一些安眠藥。
回到怪物樓后,我偷偷把一粒安眠藥放在了潘森的水杯里。等他睡著后,我進了他的寢室,把他媽媽的相片拿了出來。
在我的寢室里,有一臺筆記本電腦,還有數(shù)碼相機與掃描儀——我是美術(shù)學(xué)院動畫設(shè)計專業(yè)的學(xué)生,這些設(shè)備都是我在學(xué)習(xí)中的必備用品。
我把潘森母親的照片掃描進了筆記本電腦中,然后把相片放回了潘森的寢室里。
接著,我來到宿管站,站在黃姨面前,用數(shù)碼相機為她拍了張照片。拍攝角度就和潘森媽媽那張相片的拍攝角度完全一致。
閃光燈閃過的一剎那,黃姨瞪大了眼睛問我:“你在干什么?”
我趕緊將數(shù)碼相機藏到了身后,故作無辜地答道:“我什么也沒做呀!”
黃姨撓了撓腦門,說了聲:“哦,我記得剛才看到一道光束……不過也有可能是我記錯了。”她的失憶癥果然很嚴重,即使是剛發(fā)生的事,也有可能馬上會忘記掉。
回到寢室后,我把黃姨的照片導(dǎo)入電腦中,然后與潘森母親的照片重合在一起。黃姨與潘森的母親除了歲數(shù)相當(dāng)之外,再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潘森的母親很富態(tài),但黃姨卻很瘦削。不過,不要緊,別忘了我是動畫專業(yè)的學(xué)生。我可以利用圖片修改軟件,將潘森母親的照片,經(jīng)過近百次的細微變化,變成黃姨的照片。
第一次我讓潘森母親的臉型縮減幾微米,兩眼距離分開幾微米,鼻梁挺上幾微米;第二次再讓臉型、眼距、鼻梁縮減幾微米,第三張繼續(xù)如此……
我一共做了九十多張有著細微變化并逐一編號的圖片,終于將潘森母親的照片,變成了黃姨的照片。
接下來,我每天中午給潘森服用一粒安眠藥。當(dāng)他沉睡的時候,我就溜進他的房間,將他母親的照片更換成我制作的編好號的圖片。每天只換一次,這樣的話,照片上的圖案只有一丁點兒的變化,潘森根本就看不出來。他依然抱著母親的照片沉思著,凝視著,陷入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潘森會以為自己看到的,仍是他母親的模樣。而到了第九十天,他手中的相片已經(jīng)變成了黃姨的圖案,但他依然會以為自己捧著他母親的照片。
八
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了,警方對于嚴小松的死,依然毫無頭緒一籌莫展,最終將這起命案歸入了“待偵破”的檔案中。
而我也終于讓潘森捧著的照片,變成了黃姨的模樣。
這一天,我?guī)еp眼迷茫的黃姨,走進了潘森的寢室。潘森抬起頭,一看到黃姨,便立刻發(fā)出了一聲大叫:“媽媽!”
黃姨眼神依舊迷茫,但我知道,我的計劃成功了。
我把黃姨支使出寢室后,對潘森說:“你媽媽還活著,但罹患嚴重的失憶癥,所以有可能不認識你。”
“是嗎?”潘森的聲音仍然很清晰,根本看不出他曾經(jīng)罹患過失語癥。
我又對他說:“你還記得嚴小松嗎?”他點頭。
“你還記得嚴小松死的那天,他對你說過什么?”我又問。
潘森沉思片刻,答道:“我記得他當(dāng)時說,他在怪物樓最右邊的儲藏室里,發(fā)現(xiàn)了一道暗門。暗門后有一條階梯,階梯下是一個地窖。地窖里,有一臺奇怪的機器,像是印刷機……對了,他是看到保衛(wèi)科的劉平科長進了那間儲藏室,才偷偷跟著進去的。”
九
我?guī)е靵淼搅斯治飿亲钣疫叺膬Σ厥摇U业桨甸T后,沿著階梯來到地窖。
地窖里果然有一臺模樣很古怪的印刷機。在印刷機旁,還散落著許多印刷好的東西——是嶄新的人民幣,但是每張人民幣上都沒有水印。是偽鈔的半成品,警察立刻做出了判斷。
警察潛伏在地窖中,午夜時分,他們逮捕了進入地窖的劉平。
由此,警方偵破了一起制造偽鈔的大案。劉平就是這個偽鈔制造集團的老大,他認準(zhǔn)了怪物樓這個被眾人遺忘的角落,偷偷在儲藏室的地窖里制造偽鈔。他用販賣偽鈔的非法收入,從彩票獲獎?wù)吣抢镔I來了彩票,并洗錢成功,向外謊稱自己中了五百萬彩票。難怪他一直開好車,住豪宅。
再回到嚴小松被殺的那個夜里。那天熄燈后,劉平來到怪物樓,正準(zhǔn)備去地窖干活時,忽然聽到嚴小松在自己的寢室中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語,說在怪物樓儲藏室的地窖里,有一個驚天的大秘密。
劉平嚇了一跳,看到我的寢室外掛著一把鎖后,頓時想到了一條萬無一失的計劃。
劉平在宿管站里偷走了黃姨的寢室鑰匙,并拿走了那本放在第三個抽屜里的記事本。接著他去食堂偷拿走菜刀,又回到怪物樓,用菜刀砍死了嚴小松。最后,他取下了掛在我的寢室門外的那把鐵鎖。
直到看著我以夢游的姿勢走出怪物樓,他才心滿意足地把刀放在我的身邊,將事先準(zhǔn)備好的血涂抹到我的衣服和手上,然后與學(xué)校保安夜間巡邏隊匯合,拿著手電向我走來……
不用說,等待著劉平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十
潘森最終還是接受了母親已經(jīng)離世的事實,經(jīng)過心理醫(yī)生的開導(dǎo),他終于治好了自己的自閉癥與失語癥,并離開怪物樓,回到了集體宿舍中。
而自從為了制作由潘森母親變成黃姨的照片圖案,我竟再也沒夢游過了。據(jù)醫(yī)學(xué)雜志上稱,只要夢游癥患者全身心投入到某件自己感興趣的事時,就很有可能會讓夢游癥不藥而愈。
看來我遇到的情況就是這樣。
所以結(jié)束了這件事后,我也搬回了集體宿舍,再也沒有同學(xué)寫過轟走我的聯(lián)名信。
至于黃姨,學(xué)校同意為她辦理病退,回家休息。她終于不用在怪物樓里上班了。
因為所有的住客都離開了怪物樓,這幢位于偏僻角落的平房被學(xué)校改建成了校辦工廠。對了,校辦工廠是家印刷廠,使用的印刷機正是劉平印制偽鈔所留下的那一臺。